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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爸爸了么。”顾九溪也笑得眉眼温软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明显一愣，但是顾勉顾着看顾小宝，也就没发现他的异常。顾九溪这个时候道：“我去厕所。”顾勉点了点头，视线依旧凝固在顾小宝身上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发现说是去厕所的自家父亲，脚步一转，上了楼层。因为上官家的缘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法国警方也就只是拍照取证，留了两个警察看守在这层楼上，而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楼层很安静，顾九溪走到黎颜病房外站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有半个人过来问一下。手举了又放，脚步转回又回转。反复三次之后，刺啦一声，门被拉开了。穿着病号服的黎颜走出来，与其四目相对。“顾先生。”黎颜眼眸微微一顿，而后忙开口招呼道。顾九溪没有错过她的眼神，他看着她，无数疑问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似的，憋了半天，只问道：“你这是去哪儿啊？”“出来透透……”一个气字还没说出口，黎颜看清楚了楼层经过枪火洗礼后的惨况，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她愣着朝顾九溪身后不断扫视着。顾九溪大概也能猜出她现在的内心活动，于是说道：“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就是建筑毁损的有些严重。”黎颜并没有被安慰道。接二连三的被攻击事件，她的心里已经脆弱到了一定的程度。觉得自己不该留在龙屹身边的念头从一颗小小的芽迅速伸展成了茁壮参天的大树，墨言齐蕊的话，也从开始因为龙屹的坚持而摒弃在想法外，如今正变得一点点渗透她的意识，扎在了她的心房。只要她的血液一天不改变，她的生活就永无安宁。一直待在龙屹给她制造的堡垒之中，她是安然无恙了，可是堡垒之外，却是她不愿看见的断壁残垣，受尽牵连的无辜人。她不愿意。也许，她跟墨言她们回到那个所谓的山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呢？“见你好几回，居然都不知道你的身份。”黎颜尚在恍惚间，便听到了顾九溪突然开口说道。她微微有些疑惑，便抬头朝他看过去。只见顾九溪眼神温柔，还带着愧疚地看着她。愧疚？你的身份？黎颜看着他的眼神才想起来他先前说的话，继而，脸色一白，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你的妈妈，叫安提茶卡拉曼吗？”顾九溪缓缓开口，黎颜高悬的心，突然重重落地。我不认识，也没有听过。黎颜微微垂首，久久不曾开口。而这一副默认的样子，让顾九溪眼中的愧疚不断加深着。那调查龙屹时，下头的人递来的关于她的信息，五岁之后进入孤儿院，八岁之后独自生活，为了赚钱捡垃圾，九岁就在人家饭店后厨当洗碗工的条条信息，在此刻像是化成了一根根细细的针，细密地往他的心上扎着。“如果你的妈妈是安提茶卡拉曼，那么……”顾九溪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是你的父亲。”父亲啊。从来不曾有过的记忆呢。黎颜低着头，死死压下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幼年被母亲牵着去遥望顾家别墅的场景，还有她重病再床，一遍遍叮嘱的话，在耳中渐渐清晰了起来。“颜颜，你爸爸叫顾九溪，你要记得，妈妈去世之后，你去找他。他会照顾你的。”黎颜一直垂头思考，乌黑的发顶曝露在顾九溪的眼中久矣，他看了半天，手不受控地轻抚了上去。这一摸，却让黎颜耳中清晰的声音变得模糊，也让她想起了很多此前已经渐渐遗忘的事儿。寒冬腊月，漫天的雪，她穿着破旧的棉袄在雪地里瑟瑟发抖，顾家别墅前，高大帅气的男人牵着两个打扮超级精致华贵的女儿，身后跟着高高的男孩儿，他们商量着去滑雪。她想跑到他面前喊他一声，爸爸，我冷，我饿。可是没等跑出去，他们已经开车离开了她的视线。下一次吧，等下一次她考出好成绩，拿着成绩单来，爸爸说不定一开心，就会认她，也给她买好看的衣服，买好吃的东西了。就像是带着希望那样，她慢慢熬着，熬到春暖花开，她再也不用穿旧旧脏脏的棉袄，也考出了好成绩。她换上了最干净的校服，拿着成绩单，特别开心地转车走路，花了一个多小时赶到了他家的别墅。看到的，却是大门紧闭的场景。看门的大爷看她徘徊张望，跑出来问：“小姑娘，你找谁？”她不敢说是找爸爸。她一直都害怕，害怕给爸爸带来困扰，爸爸就不喜欢她了。所以她当时回答大爷道：“看这房子里的女孩子穿得漂亮，想再看看的。”大爷当时笑得很开心，说过的话，她忘记了很多年，现在么，全都想起来了。“哎呦，我们家老爷带着小姐少爷移民美国啦，说不定以后都不回来了，小姑娘你看不到咱们家漂亮的两位小姐咯。”她当时九岁，可是她懂移民是什么意思。移民，不回来。妈妈，爸爸他不知道，我这个女儿还在z市的吗？她拿着那张被捏皱了的成绩单回了家，自己做饭，自己上学，自己生活，彻底接受了，她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啪。顾九溪的手，被黎颜重重拍了下来。黎颜抬头，对上了他微微错愕的脸。她面上的紧张苍白已经恢复了些许，眼中神色如常，还带着些微的疏离。看得顾九溪皱了眉。“我妈妈叫黎欣，告诉过我的曾用名叫神紫绪。”黎颜冲他道：“至于您说的那个安提茶卡拉曼，我不认识，也没有听过。”对她坚决不认顾九溪的行为，除了认同，她还很想叫一声好。“所以顾先生，您大概认错人了。”黎颜退开几步，冲顾九溪笑了笑道：“我不是您的女儿。”“勉儿他们一直找的人叫神紫绪，我没怎么过问这件事，所以并不知道这个人出身印尼，还有一个印尼名字。”顾九溪听完她否认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些找你的印尼人口里说的却是安提茶卡拉曼，所以我不可能弄错的。”不可能弄错又怎么样？我过了需要被人监护照顾的年龄，也不是那个曾经会幻想渴求父爱的孩子了。迟到了的父爱，我不需要。黎颜转身往过道的窗边走了几步，窗前吹来了微风，夹带着雨滴，晴好了一段时间的天儿，这会儿淅淅沥沥开始下雨。顾九溪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继续道：“我……不知道安提已经去世了，我以为，她把你照顾得很好。”“顾先生，我再跟您说一遍，我妈妈叫黎欣，不是什么安提。你认识的安提，还有你的女儿，如果她知道你以为她的妈妈活着是你没有去找她的理由，她会接受的。”黎颜回头，一脸平静的对顾九溪道：“所以顾先生，她不认你这个父亲，你也得接受啊。”哗。微风从黎颜身后的窗口吹来，吹乱了她的发，也带来了不属于初夏的凉。顾九溪看着站在窗口背着光的纤细女孩儿，心微微一酸，跟着叹了口气，而后转身，迈着稍显沉重的步伐离去。顾九溪离开之后，出门来找黎颜站在墙角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繁月走了出来。黎颜见了她露出些微讶，继而她转过身，试图隐藏起自己有些红的眼眶。繁月走了过来，抬手捧着她的脸，充满爱怜道：“这儿风这么大，咱们回去了，小狐狸快醒了。”黎颜听了她的话，心里的委屈像是突然被人发现似的，不由得眼睛更红了。她忍了又忍，憋回了几欲流出的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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