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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盘折

文不知春

2023.12

升明二年的最后一场雪下的很晚，和一月末的倒春寒一起来的，薄薄的一层甚至盖不住初青的春草，但已经足够让地里刚刚种下的准备迎接雨水庄稼失望，所以人们中和节祭祀勾芒神的时候也就格外虔诚。*

宜臻就是这天夜里出生的，那个时候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延章殿前那棵在弘治年间就被雷劈了之后一直半死不活的柏树突然发了新芽，按理来说这件小事不算祥瑞，但是皇帝乐意纵容人们附会，就好像古书里说的，天宝为信，应人之德，正好说明他是天命所归，于是他给这个女儿取名叫做宜臻。

虽然大家都在恭维说这个孩子和皇后还有皇帝相像，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但其实她生下来就和所有小孩子一样，皱巴巴的，红红的。

上一个皇帝亲自抱过的孩子是弘治十七年出生的长乐公主李令言，现在她已经十三岁了，所以他把宜臻抱过去的时候，本来已经安静了的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只是因为不足月而生，她的哭声也很乏力，皇帝抱着她哄了一会，她也哭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皇帝看着她的睡颜，有种亲切的陌生，就好像延章殿前面那颗柏树一，他等了一会，确认她已经完全睡着了，才把女儿交给乳母，坐在那里听太医院吴院判汇报。

吴院判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半是因为皇后的情况实在凶险，废了他不少气力才得到一个母女平安的结果，一半是因为这个平安就好像泡发了的红枣，全是水分，他擦了擦因为紧张而冒出的冷汗，向皇帝请罪：“微臣无能，皇后娘娘今后怕是再难有孕。”

其实用药时候其实已经请示过皇帝了，皇后生太子的时候就已经伤了根本，如今过了五年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孩子，偏偏胎相一直不稳，保胎药用了个遍，还是没逃过早产，公主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多一点。

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太医院真的尽力了，若不是用了猛药，恐怕就是一尸两命，何况做决定的那个人是他，所以也并没有过分苛责，反而宽慰了几句才打发他们去领赏。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他才叫来随行的中贵人郑注，就在昭仁宫里拟了旨意，说是天姬鸾降，又有祥瑞现世，所以特赐大酺三日，休沐一天，又给京中官员都赏了一个月俸禄。

郑注领了旨，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帝发青的眼底，想到皇帝从昨日皇后发动，就一直守在这里，期间只匆匆去中和节按例宴请群臣的宴饮上露了个面，都没合过眼，还是谨慎的建议皇帝保重龙体。

皇帝微微颔首：“阿衡刚刚生产完，已经睡着了，让她好好休息，朕先不回乾明殿了，把昭仁宫侧殿收拾出来，等皇后醒了就来叫朕。”

他听见母女平安的消息时就想进去看看皇后，只是当时谢皇后已经痛晕过去了，加上产房血气重，谢皇后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面目狰狞的样子，所以才止了念头。

郑注听见皇帝要在昭仁宫侧殿小憩，眉毛拧成了蜈蚣，大邕民间的确有产后月中夫妻不能同房睡的忌讳，但是但是……皇后在正殿休息，陛下您睡偏殿是个什么事啊！

不过身为在宫中熏陶多年的内监，他面不改色十分镇定（并没有）地吩咐起了下面的宫女。

只是皇帝眯了一会，又抬起眼来，问：“现在几更了？”

“回陛下，已经二更了。”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黄门：“蔡德全，你去看看含光殿那边罢宴了吗，没有的话赐酒一轮，让玄成留在宫里歇息算了，省得明天一大早还要进宫。”

郑注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想，好容易陛下不在，宫宴上那群大人怕不是全舒展开了，只怕现在正热闹呢，毕竟背着上级光明正大摸鱼八卦说小话可不多。

幸好明天休沐，否则明堂里又要多几个官帽带歪了的醉鬼了。

于是他同蔡德全一起退出去的时候特意关怀了几句，虽然宫宴上不至于看见什么太过混乱的场面，但他对某位王姓大人在同僚葬礼上带着大家学狐獴叫的事情有所耳闻且印象深刻。

他都敢拉着先帝学狐獴叫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JPG。

蔡德全心情复杂，但是一想到自己要面对的至少是出了名的讲理的谢安世谢玄成，又开心了起来，用一种饱含同情的目光看向郑注：“多谢郑公公提点。”

郑注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在同情什么，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皇帝要宫人收拾昭仁宫偏殿，多半是因为那里原来就收拾过一遍了，而且有人伺候，最为方便。

但那里为什么有人伺候，当然是因为——有人在啊。

皇帝的内侄兼外甥，原本养在皇后膝下的小谢今日被皇后发动时昭仁宫里手忙脚乱的动静吓到了，可是殿里忙着皇后生产的事情，也顾不上他，于是把他挪到了偏殿，好容易才由着宫女们哄住了，只是那孩子虽然不闹了但是也固执的睁着眼睛不肯睡，只是小孩子精力有限，到底熬不住。

大概是皇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养过孩子了，以至于他忘记了，九个月大的孩子的睡眠可以和枝头的鸟儿一样浅。

简而言之，孩子又醒了，而且哭了。而这么晚了太后已经睡了，暖阁那边小公主李宜臻刚刚睡着，皇后也休息了，陛下他眼皮子正在上下打架，塞到哪里去都不合适。

宫女只好禀报了郑注，皇帝在一旁听着也皱起了眉，吩咐郑注把宜臻的乳娘也喊过去，若是实在哄不住，叫太医开点安神的方子。

到了偏殿里只见几个宫女和谢晦如的奶娘愁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是拿他平日里喜欢的玩具逗他又是抱着哄，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到一点安静的迹象。

其实小谢哪里懂得那么多，他小小的脑袋现在还在发懵，只知道他今天早上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他住的地方突然进来了很多人，吵的他听不清，还有很难闻的气味，然后他就被带到了这里来，周围虽然都是熟悉的面孔，但是一直陪着他的那两个人没有出现，所以他也不敢睡觉，可是还是睡着了。

等到醒来了，那个被叫娘娘的姐姐还有总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姐姐都是没有出现，而且又有新的人进来了，虽然她们不吵，但是有很多不认识的味道。

他一边哭一边想去找人，可是他还太小，很容易就被嬷嬷抱在了怀里，只能挥舞着自己的手抗议。

他想起来大家给他玩具之前总是问一句话，那个音节应该就是想要的意思，可是他要谁呢，啾啾，要啾啾，她们教过他很多遍的那个词。

于是他口齿不清地边哭边喊：“啾啾，要啾啾。”

通常来讲一个孩童最开始的记忆应该是母亲的味道和声音，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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