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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第1页）

&ldo;能如此坚定，也不枉祖父当时拣选他作为旧党的领导了。&rdo;蕙娘轻轻地搅动着滚水，让它均匀地洗净杯壁。她倾身去取茶洗，&ldo;朝堂斗争，最忌首鼠两端、畏首畏尾，如果王尚书会因为一间票号的说情而心软，旧党不过年内，怕就要分崩离析了。&rdo;

五营统领方埔太太欠了欠身，对蕙娘的殷勤，她有几分受宠若惊，&ldo;世侄女，你这也太客气了。&rdo;

蕙娘亲自泡的功夫茶，本也不是人人都能享用得到的。在焦阁老门生中，这茶甚至很有名气，不因为她的手艺多么精妙，而因为这茶水，毕竟代表了阁老的恩宠和信赖。

&ldo;祖父去世时，若非伯父出面倡导，几乎连披麻戴孝的人都只有乔哥一个，但是这份情谊，就当得了一千杯、一万杯的茶了。&rdo;蕙娘轻声细语，&ldo;您尽管安坐，这都是该当的……&rdo;

方太太又掀了掀身子，方才松弛下来，&ldo;我们本来也有些担心，毕竟，王尚书和盛源号的情谊，还要更长久一些。现在他能把得住，众人也都是为他高兴的。只是……这一次，皇上心意究竟如何，我们家那位还想问问世侄女的意思，你跟随老师多年，是老爷子的衣钵传人，有些事，没你指点，我们还真有点没底。&rdo;

方埔在这一次风暴中，虽然倾向于王尚书，但作为武官，还没表态发声。

蕙娘寻思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ldo;皇上虽然对此事也许有所不满，但支持新政的决心应该是不会变。杨阁老即使暂避锋芒，日后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也相当大，更重要的是，杨阁老一派几乎没有武臣……&rdo;

就是新党倒台，武将这一块也空不出多少职位来。到时候，王尚书将很难回报方埔的好意，而政坛上的人情，又是很容易过期变质的。

方太太若有所思，不片晌，才微微一笑，诚心道，&ldo;世侄女此话，点醒梦中人啊。&rdo;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提人情一事，蕙娘道，&ldo;仲白上回去给老太太把脉，回来说，老人家怕有些不好了……&rdo;

方太太不免面露忧色，&ldo;生老病死，也是难免的。&rdo;

去年老太爷去世，表现积极的几个人里，王尚书蕙娘是丝毫都不感他的人情，倒是方埔等数位门生，和老太爷的情分说不上极为特殊，仍肯出力帮忙，蕙娘感念在心，此时便点头道，&ldo;让世伯尽管放心，日后起复，我一定相机为他打个招呼。&rdo;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方太太，又来了张太太、李太太，现在局势晦暗不明，这些老门生不但看重王尚书的表现，也很看重蕙娘的意见，宜春号表态支持杨阁老，使他们心底都有了少许疑问，因此蕙娘这一段时间，访客也相当不少。反正鸾台会对此也没有什么指示，蕙娘本着旁观者的心态，也一一尽力为他们谋划，来着无不称谢而去，这也都是琐事不提了。

进了二月，苏州那边的灾情统计报上来了，从人命到损失，数据竟是出人意料的低，人命且不说了，大部分都因火灾而亡，真被打死的没几个‐‐火灾去世，这不就有说头了？而损失，各商户倒是众口一词，都往低了报，最低的竟然有一文钱的，令人不禁发笑。至于流民，说也奇怪，不到半个月功夫，这帮人一个都不见了，也未再为乱。这么一来，倒使得旧党的攻击，有点过于猛烈、过于兴奋，使劲太猛了……

蕙娘亦颇为好奇个中文章，她问得乔大爷还在山西会馆居住，便遣人把他请来吃茶，乔大爷吃了几钟茶，和吃过了酒一样，顿时就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

&ldo;都说杨家专出仙女儿，七个女儿里，就出了一位宁妃娘娘，一位国公夫人，两位国公家世子少夫人……&rdo;乔大爷啧啧赞叹，&ldo;这话可真不假，别的姑奶奶，我是无缘见识，可这回，七姑奶奶给阁老出的这个主意，说简单也简单得要命，咱们就硬是想不出来！都觉得有钱没地方送，憋屈着呢‐‐要不是她运筹帷幄，我们也不知道自个儿还有这样的能耐！&rdo;

他知道蕙娘在此事中没什么利害关系，不过是坐山观虎斗，便备细把杨七娘的安排说给她听。&ldo;咱们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么。那些商户人家，虽说损失惨重，但多半都还是想把生意做下去的，这个打声招呼的事，十分简单。就是瞒下人命不往上报，都不算难。江南毕竟是阁老的根本，只要没人去闹，谁会多说什么呢？至于流民，本来过了元宵就有一批要上路的，也是因此才闹起来，现在前事不问，肯去西北的全都送银二百两，这一次送走了三千多人，之前闹事的那些，恐怕巴不得这一个话头，全走光了。&rdo;

二百两银子，对大部分百姓都算是一笔巨款了。杨七娘一个计划就花费了六十多万两银子，对一般的政治斗争来说，简直是骇人听闻，但这么多大商户，谁拿不出六十万两银子来？这点钱对宜春就不过是九牛一毛。大家一匀，几个大商户你出几万两我出几万两，根本就没能伤筋动骨。说出去也体面得紧，算是为朝廷分忧，和杨阁老根本就没干系。轻轻巧巧一个转身，杨阁老的危机，顿时就消解了七八分。

&ldo;有此话头，就算不能蒙蔽皇上，起码也可以令皇上心动了。&rdo;蕙娘亦不禁叹道，&ldo;我本来还不大看好杨阁老，觉得他的命运，如今只系于皇上一念之间，没想到他不愧是天才横溢之辈，几个女儿都不简单，宁妃、孙夫人都不说了。连这个杨七娘，都是真人不露相……&rdo;

乔大爷亦道，&ldo;往常都觉得您是天人一般人物，宇内简直无双。如今看来，深闺中也是藏龙卧虎，就不知道还有哪位，能和您、七姑奶奶相比了。&rdo;

&ldo;唔，也许桂家那位少奶奶也还算得上一个吧，她的气魄，的确是比得上一般男儿。&rdo;蕙娘随口道，&ldo;就是她志不在此，只想一心过好小日子，因此默默无闻罢了。&rdo;

乔大爷一听就笑了，&ldo;怎能说是默默无闻，桂少奶奶大名，我们也都是听说过的！&rdo;

蕙娘不免也是一笑，她摆了摆手，&ldo;世伯说的是，能把桂少帅管住，也算是她的本事吧……&rdo;

送走了乔大爷，她沉吟片刻，便又唤了石英过来，&ldo;听说许家最近有喜事，仿佛是他们家第三代要成亲了，可有这事么？&rdo;

石英扳着手指，一时还想不起来，绿松在旁道，&ldo;是长孙要成亲了，虽说是庶出长房，但也看得挺重。听少爷说，他和这位许大少爷曾有些交情，吩咐咱们以自己的名头送礼过去。离婚礼还有一段日子，礼还没有过去呢。&rdo;

虽说许世子已经南下，但杨七娘却还在京城逗留，只要她人在家，家务肯定是她来打理。蕙娘道，&ldo;应该也就是这个月的事了吧？送礼过去时，替我捎带一张帖子，等世子夫人看过以后，看她怎么说吧。&rdo;

石英恭谨应是，等她下去了，蕙娘对绿松道，&ldo;府里这么多事，她一个人有点拿不起来，从明儿起，你帮着提点提点，但别揽具体职司，还是跟在我身边就行了。&rdo;

绿松点头称是，她早已回复了从前的宠辱不惊，&ldo;上回出府回家，东北那边又来人了，我按您的吩咐，回报了过去。&rdo;

蕙娘唇边，不免露出一点笑容，她点了点头，又问，&ldo;云妈妈那边，还有没有再找你？&rdo;

&ldo;这几个月倒是很少联络，有见到，不过白问些衣食起居的事，态度松弛了许多。&rdo;绿松说，&ldo;提起您的口吻，也越来越亲近，还几次吩咐，让我留意平时对您有怨言的管事、下人们，向她上报。&rdo;

从权世赟摆在台前的态度来捉摸他，是要费点心思，可有绿松这个反卧底，蕙娘对他的心路，还是比较了解的。看来，经过五年的相处，权世赟对她也是越来越放心了。两人的盟友关系，算得上十分牢固，甚至于说，对自己这么一个知情识趣、处处体贴的合作伙伴，云管事也是发展出了一丝亲情，毕竟，他也算是权仲白的族叔……

蕙娘扬起唇角，微微一笑，她点头道，&ldo;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话真是一点错也没有，什么事能禁得住水磨工夫呢？绿松，你说是不是？&rdo;

绿松现在还猜不出云管事有鬼的话，可以直接自尽了，她估计都已经猜出了蕙娘是争取到了云管事的支持，因此，便选择了一句很得体的回话，&ldo;人心都是肉长的，您长年累月地对他好，只要他还有一点良心，自然都会懂得回报。&rdo;

&ldo;你说得对，人和人相处，总是要互帮互助，才能越来越好。&rdo;蕙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面上竟浮现出了一丝迷人的笑意，可不过片刻，这笑意又收敛了去，&ldo;这道理唯独不适用的就是朝廷和宫廷，在这两个地方，谁更没有良心，谁就能爬得越快……&rdo;

绿松一扬眉，&ldo;您说的，是王尚书吧……&rdo;

&ldo;还是这么仔细，&rdo;蕙娘略带调侃地一笑，&ldo;看来，昨儿那封信，没能瞒得过你的眼睛。&rdo;

&ldo;十四姑娘差来送信的是黄玉，那还是我招待的呢。&rdo;绿松说，&ldo;我备细问了，姑爷待十四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冷不热，挑不出错，却也没什么热乎劲儿。不过，这事倒不是姑爷开口，是京里来了好几封信，太太也亲自发话了，十四姑娘才给您写了信的……&rdo;

&ldo;嗯，这我也看出来了。&rdo;蕙娘撇了撇嘴，&ldo;是她的字迹，却不是她的口吻，这封信，她写好后应该给她婆婆看过。&rdo;

信里说的是什么，自然不必多说了。以王尚书的性格，蕙娘此次表现，肯定不能让他满意。尤其现在主动和盛源号决裂以后，他就算没想着吸纳宜春号作为旧党财源，恐怕也想要借此机会，多加强旧党之间的联系。在这时候，蕙娘不为他摇旗呐喊，反而还给方埔此等中坚重臣&lso;先保全自身&rso;的提议，一旦为王尚书捕捉到风声，他迁怒于文娘，借此对蕙娘施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绿松看蕙娘面色，不免有几分疑惑，她轻声说，&ldo;这些年来，十四姑娘也懂事多了，也许眼下情形，她还能应付得来。&rdo;

不然，文娘信里若流露出一点委屈，蕙娘还会这么云淡风轻吗？

蕙娘唇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的声调听不出喜怒，&ldo;三月三日，天津港船队启航，这是已经定好的吉日。许家那边的礼，你催促一声，这几天就送过去吧，看许少夫人怎么回话，若是她没回音，那我们就先动身去文娘那里，盘桓一阵以后，直接上天津卫去。&rdo;

绿松顿时一凛，她快速说，&ldo;我这就下去安排。&rdo;

蕙娘点了点头，又说，&ldo;和你姑爷打声招呼，明儿没事，让他和我一块回娘家一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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