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千铃眼见着她二人离碎玉轩的方向越来越近,不由小声朝史嫣然抱怨道:“小主,您心也太善了吧,莞嫔娘娘得宠的时候也没见她经常帮您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凭什么您得宠了,却还得巴巴地去看望她呢?奴婢可是知道,莞嫔身边的那位浣碧姑娘,从前可是一直都看不起咱们的!”
史嫣然骤然听到千铃夸自己心善,唇角不由自主洋溢了丝微笑,道:“心善么?姐姐若听到旁人这么夸我,定然倍感欣慰。”
“小主~”千铃鼓了鼓腮帮子,简直要怀疑她们小主是否魔怔了?怎地什么话都能联想到贵妃娘娘呢……哎……
“好了,你做那怪模样给谁看?以为自己是发了福的宝鹊吗?”见一旁的千铃还兀自装起了可爱来,史嫣然不由便蹙着眉头翻了个白眼,心道,宝鹊喜欢故作可爱,那是因为姐姐喜欢,可自己却是最讨厌宝鹊那个爱装模作样的死胖子的,千铃今日,可当真是没眼力见的紧。
千铃闻言,忙收起自己方才不自觉流露出的蠢样子,正色道:“所以小主,咱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去碎玉轩不可呢?还带着皇上好不容易赏您一回的血燕!就算是因着从前莞嫔娘娘在圆明园替您邀过一次圣宠,可上次您戳破齐妃娘娘送栗子糕的事情,也算帮回去了呀?!”千铃说着,偷偷瞧了她们小主一眼,嘴硬地嘟囔道:“……奴婢实在不懂。”
史嫣然望着前方几株碧绿的连理柏,幽幽道:“从前那是锦上添花,如今这是雪中送炭,情谊长短,本不必计较地那般清楚。”
她话落,却只见千铃痴痴地望她良久,不由疑惑,“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本小主?”
“小主,方才……”千铃顿了顿,方喃喃道:“方才奴婢差点将您当成了贵妃娘娘……”
“为何?”史嫣然虽是诧异,但被说像安陵容,面上仍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千铃道:“就是,就是小主您方才说那句话时,无论是如贵妃娘娘一样和缓的语气,还是如贵妃娘娘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都像了十成十,奴婢刚才,真的差点就以为您被贵妃娘娘给附身了呢。”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呢!”史嫣然伸出一根指头,点了下千铃脑门,继而又接着道:“其实,姐姐本就算是本小主的半师,本小主就算偶尔神似姐姐那么一二,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哦。奴婢懂了。”千铃本想捂一下额头,却发现自己正托着锦盒,不禁呆呆地回道。
碎玉轩。
难得史嫣然乍然新宠,却还肯不辞辛劳地特地登门拜访,崔槿汐自是好生地将人迎进了殿,上了杯好茶招待后,才面上十分尴尬地对她道:“贵人,实在不巧,昨日我们娘娘赴太液池之宴时中了暑气,昨夜吐了一宿,此刻方喝了安神药睡下,这真是……”她正欲言又止时,史嫣然却已知礼地微笑着道:“本是想来对姐姐解释一番昨日岛上发生的事,不想却正巧遇上了姐姐身子不适之时……,哎,姐姐既睡着,那我下次再来碎玉轩叨扰便是。”
听她这般说,崔槿汐方眉头微展道:“多谢小主体谅。待我们娘娘醒了,奴婢一定将小主前来探望之事好生告知给我们娘娘。”
“好,”史嫣然应了声,又唤了端着补品的千铃上前道:“槿汐,这是皇上今日才赏我的血燕,听说姐姐小产后身子实在虚弱,你替我为姐姐入了药补补身子吧。”
“嗳,多谢小主。”崔槿汐忙礼数周全地伸手接过。
待小允子送了史嫣然与千铃离去,浣碧与流朱才从里间转出身影来。
“流朱,将这血燕收到库房中去吧,咱们宫里的血燕前些日子刚好用完了,也算是能及时为娘娘补上了。”崔槿汐说着将燕窝递给了流朱。
“嗯。”
流朱正要往外去,却忽听浣碧拉下了脸道:“什么血燕不血燕的,打量咱们小主没吃过么?月前不知皇上赏了咱们碎玉轩有多少呢!哼,还用得着她穿的那般花枝招展地来咱们宫里炫耀?!”
“浣碧!你胡说什么呢!”崔槿汐忙斥道。
“我说错了么?她刚得宠就拿这劳什子的血燕来咱们宫里晃悠,头上戴了那般大的珠玉钗,不是炫耀还能是什么?!”
“那珠玉钗是皇上特地赏给静贵人的,又不违她品级,她开心,如何就不能戴了?还有那血燕,就不能是人家静贵人的一片心意么?她与咱们娘娘好歹也是姐妹一场,亲自拿些东西上门来探望原也是常理,如何就成炫耀了?!”崔槿汐蹙眉不解道,且就算是炫耀,那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浣碧如此跳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碎玉轩见不得旁人好呢!
“我就是不服气!咱们碎玉轩从前什么时候缺过好东西了?小主一时与皇上置气,竟叫她钻了这般大的空子!皇上从前想起来过她么?不就是巴结上了皇后这尊金佛么!打量谁都像她一样……”
“越说越不成体统了!那小主的鸡汤还在火上煨着呢,你若真闲着没事,就去给小主看看火去!”崔槿汐见她越说越尊卑不分,直接蹙了眉打断她道。
浣碧被斥,心底愈发不平,径直甩了下帕子就往门外奔去,空余流朱在一旁,尴尬地愣在原地。
“这浣碧姑娘的脾气,真是……”崔槿汐叹了口气,只觉浣碧如今的气性实在是愈发地大过了她此刻为奴为婢的身份了。本以为有上次妄议贵妃娘娘被罚的事例在先,她会就此收敛了几分性情,不想,说话的分寸么,却仍是一分没有,也多亏娘娘时常护着,否则……哎……只怕真要应了那句老话,“心有天高,命如纸薄”了。
午后,安陵容重新抄了几卷经书往宝华殿诵读,及至宝华殿焚香祷告后,香兰则依旧跪在旁侧,替她焚烧多余的经卷。
“……佛告主命鬼王。汝大慈故能发如是大愿,于生死中,护诸众生。若未来世中,有男子女人,至生死时。汝莫退是愿,总令解脱,永得安乐。鬼王白佛言。愿不有虑。我毕是形,念念拥护阎浮众生,生时死时,俱得安乐。但愿诸众生,于生死时,信受我语,无不解脱,获大利益。……”
她虔诚侍佛,自是不知,宝华殿外,一位发饰简单、满怀心事的少女,正内心挣扎着徘徊在与她隔了一道宫墙的昭福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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