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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1页）

同伴没有作答。他已经睡着了，脑袋随着机车的振动微微地摇晃着;双手在大腿上耷拉着‐‐看那双手就知道他一定是极度地操劳，手上还长了冻疮;脸上长满了皱纹，虽然现在表情很松弛，看起来还是一副愁苦的样子。他是在铜山搭上这趟车的，车上没有其他乘客，所以司机就让他坐在了驾驶室，好相互有个伴儿。上车之后他马上就睡着了。司机不时地瞟他几眼，又是失望又是同情。过去这几年里，他见过很多这样疲惫不堪的人，所以在他看来，这个人这样也是很正常的。

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午。那个人后来醒了过来，看了看窗外的那片沙漠，问道：&ldo;你一直一个人走这趟线?&rdo;

&ldo;三年，啊，四年了。&rdo;

&ldo;车子坏过吗?&rdo;

&ldo;坏过好多次。储藏箱里有很多的配给和水。对了，你饿不饿?&rdo;

&ldo;还不饿。&rdo;

&ldo;一般一天之内，他们就会从孤城把修车的机械给送过来。&rdo;

&ldo;最近的一个居留地?&rdo;

&ldo;是的。从西迪普矿区到孤城有一千七百公里，就相邻的两个镇子来说，是整个阿纳瑞斯最远的。我干这个已经十一年了。&rdo;

&ldo;不烦吗?&rdo;

&ldo;不烦，我喜欢一个人工作。&rdo;

乘客赞同地点了点头。

&ldo;而且这个工作很有规律。我喜欢按固定程序来;你肯定也看出来了。开十五天车，休息十五天，去新希望镇找我的伴侣。一年，又一年;干旱，饥荒，这个程序总是这样。什么都不会改变，这里每时每刻都处于干旱状态。你能把水拿出来吗?保温瓶在后面的储藏箱底下&rdo;

他们都抓过瓶子大喝了一口。瓶里的水带着一点点的碱味，不过很凉。&ldo;啊，真棒!&rdo;乘客快意地说道。他放下瓶子，回到位于驾驶舱前方的座位上坐下，双手向上伸，抵着车顶。&ldo;那么说，你是有伴侣的。&rdo;他说。司机很喜欢他说话那一股子直率劲儿，他答道：&ldo;十八年了。&rdo;

&ldo;才刚刚开始呢。&rdo;

&ldo;见鬼，我太同意了!现在有些人可不这么看。依我看，你在十几岁的时候要是跟足够多的人上过床，那你就已经尽情享受了，而且你会发现差不多就那么回事儿。当然这也是很妙的一件事情!总之，上床本身是没有什么区别;有区别的是跟你上床的那个人。没错，要想品味这种区别，十八年还只是一个开端。至少，如果这个女人是你想要去品味的。女人就总是不露声色，不会把男人当成一个谜看待，不过也许她们是伪装的呢……不管怎样，这就是乐趣所在。什么谜啊伪装啊，等等等等。还有变化，变化可不是你四处走动就能得到的。我年轻的时候跑遍了整个阿纳瑞斯。在每个区都开过车，搬运过东西。在不同的镇子上结交不同的女孩，总得有个一百个吧。最后我厌烦了。我回到这里，每三旬开一趟车，年复一年，就在这片沙漠上，在这里你没办法辨认这个沙丘和另一个沙丘，在这三千公里的路上，不管你往哪个方向看，景色都不会有区别。我就这样开车，然后回家跟同一个伴侣共度时光‐‐我从来没有感到厌烦过。让你保持活力的，不是不停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是好好地把握时间。不要跟时间作对，要跟它合作。&rdo;

&ldo;没错。&rdo;乘客说道。

&ldo;你的伴侣呢?&rdo;

&ldo;在东北区。已经四年了。&rdo;

&ldo;时间太久了。&rdo;司机说，&ldo;早就该把你们分到一起了。&rdo;

&ldo;我原来不在那里。&rdo;

&ldo;那在哪里?&rdo;

&ldo;急弯，然后是大峡谷。&rdo;

&ldo;听说过大峡谷。&rdo;他现在看着这位乘客的眼神中带着敬意，历经磨难的人理应得到这样的敬意。他看到这个人黝黑的皮肤显得很干燥，是那种深入到了骨子里的日晒风吹的侵蚀，他在其他那些在土区度过饥荒年月的人身上也看到过。&ldo;其实不用费那么大的力去维护那些工厂。&rdo;

&ldo;需要磷肥。&rdo;

&ldo;可是有人说，运送物资的火车滞留在桥门时，工厂还在继续生产，很多干活的人饿死了。快死的时候，他们就往工厂外头走一点点，然后躺下，然后就死了。是这样的吗?&rdo;

乘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司机没有继续追问，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ldo;我在想如果有人来抢我的火车我该怎么办?&rdo;

&ldo;从来没有过吗?&rdo;

&ldo;没有。你看，我不运食物的;上西迪普最多只要一卡车的食物。我这条线是运送矿石的。可是如果我是运送食物的，被人截住了，那我该怎么办呢?把他们撞倒，把食物送到目的地去?可是见鬼，你难道要把孩子、老人也撞了吗?他们做的是不对，可是因为这个你就要对他们下杀手吗?我不知道!&rdo;

车轮下方，笔直闪亮的铁轨不停地往后退。西边的云彩在平原上方投射出了微微抖动的壮观蜃景，那是一千万年前便已干涸的湖泊留下的梦幻影像。

&ldo;有一个会员，是我多年的熟人，他就那么干了，就在这里再往北，在66年。有人想把他车上一节装粮食的车厢弄下来，他把车子往后退，那些人急忙往铁轨下跑，不过还是有两个人被撞死了。他说，他们就像一些蠕动的虫子，一窝蜂挤到一条烂鱼身上。他说，有八百人在等着那一车厢的粮食，如果不送到，他们又该死多少人呢?可不止两个，肯定要多得多。这么看似乎他做的是对的。可是见鬼!我没法那样算数。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像数数一样来算人的数目。可是话又说回来，你该怎么做呢?哪些人是你杀死的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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