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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ldo;先父讳上日下升，曾为蒲州永乐县令。&rdo;

&ldo;哦，永乐县……&rdo;吐突承璀的眼睛豁然一亮，&ldo;我记得永乐县出过一个女神探，似乎是姓裴?莫非就是你?&rdo;

裴玄静谦道：&ldo;中贵人真是博闻强记，明察秋毫。&rdo;

&ldo;果真是你啊。&rdo;这下吐突承璀倒对裴玄静有点儿刮目相看了。原来裴度并不是随随便便把个小女子推到前台的。哼，他鄙夷地想，别以为靠她就能蒙混过关了，没那么容易。

&ldo;好好好。&rdo;吐突承璀干笑几声，道，&ldo;既然&lso;女神探&rso;在此，就请断一断这起刺杀案如何?&rdo;

裴玄静镇定地回答：&ldo;此乃朝廷重案，圣上一定已指派了最得力的大臣主办，怎么轮得到玄静来说三道四。况且玄静刚到长安不久，对事发前后的情形一无所知，实在不敢妄言。&rdo;

&ldo;大娘子就不要推辞了嘛。此案危及社稷，又关乎至亲，大娘子理当义不容辞的。&rdo;

裴玄静垂头不语。

吐突承璀冷笑，&ldo;大娘子不肯说，那么就由本将来问一问吧。&rdo;

&ldo;中贵人请问。&rdo;

&ldo;以本将方才所见，裴中丞的头部受伤最重。&rdo;

&ldo;是的，贼人的刀砍在叔父脑后。&rdo;

&ldo;可是裴中丞却死里逃生了。&rdo;

&ldo;皇天护佑，幸免于难。&rdo;

&ldo;事情没那么简单吧?&rdo;

裴玄静抬起双眸，直视吐突承璀。她平生头一次与阉人面对面，只觉得那张脸皮光滑得既令人诧异，又心生悲哀。

只听吐突承璀慢条斯理地说：&ldo;据报，裴中丞是因为戴了一顶特别厚实的毡帽才未被当场砍死。&rdo;

&ldo;是。&rdo;

&ldo;那顶帽子呢?&rdo;

&ldo;大理寺已当作证物取走了。&rdo;

&ldo;是吗?&rdo;

裴玄静说：&ldo;中贵人若存疑问，可去大理寺查看。&rdo;

&ldo;哈哈哈。&rdo;吐突承璀爆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ldo;大娘子果然精明过人，那咱们也别在这里绕圈子了。今天本将就问一个问题：裴中丞怎么会在大伏天里戴一顶厚毡帽?这不是太反常了吗?&rdo;

裴玄静沉默着。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是吐突承璀表现出的敌意太强烈，激起了她的愤怒。王义已经死了，叔父刚刚才脱离危险，这个宦官不去追查凶手，却对受害者的亲属咄咄逼人，难怪全天下人都对这帮皇帝的家奴没有半分好感。

她反问：&ldo;中贵人此问是什么意思?&rdo;

吐突承璀没料到裴玄静竟敢直接挑衅自己，怒道：&ldo;是我在问你问题!&rdo;

裴玄静垂下眼睑，说：&ldo;那是我造成的。&rdo;

&ldo;你?&rdo;

&ldo;我不小心烧了叔父的幞头，所以只得用家中带来的毡帽给叔父换上。&rdo;裴玄静从容不迫地讲完这句话，又补充说，&ldo;中贵人或许想象不到，叔父素来节俭，家中仅备一顶便帽。&rdo;

吐突承璀给呛得脸上一阵发红。当初他就是因为贪财受贿遭群臣弹劾，才被皇帝贬出京城的。可他今天已经官复原职了，居然还遭到一个小女子的当面攻击，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ldo;很好，很好。大娘子答得天衣无缝。不过，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了呢?&rdo;吐突承璀咬牙切齿地说，&ldo;早不烧晚不烧，偏等刺杀之前烧坏唯一的幞头，结果便救了裴中丞一命。不知这究竟是大娘子还是裴中丞的神机妙算呢?&rdo;

裴玄静不动声色地回答：&ldo;恕妾愚钝，听不懂中贵人的话。&rdo;

吐突承璀真火了，朝桌子上猛击一掌，厉声道：&ldo;那本将就直说了吧!我怀疑你们与刺客暗中勾连，早就知道刺杀的计划，所以才精心策划了所谓换帽的故事，说穿了，无非是一出保全自身洗脱嫌疑的苦肉计罢了!&rdo;

裴玄静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依旧不慌不忙地说：&ldo;中贵人应该知道，叔父在几天前扭伤脚踝，已经告了假，昨日本不必上朝的。就算因此逃脱了刺杀，也合情合理。他又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让自己再受这许多皮肉之苦?还白白遭到中贵人的质疑?再者说，刺杀前日圣上特派武相公来看望叔父，就是嘱咐叔父安心养伤，别急着上朝的。照中贵人的推断，莫非连圣上也知道要发生刺杀案，才预先来警告叔父?&rdo;

吐突承璀一下子竟回答不上来。愣了半晌，起身拂袖而去。裴玄静送至府门，他都没有再跟她说过一个字。

她目送着高头大马上的紫色背影消失在巷陌的尽头，才返身回入内宅。

裴度倚靠在榻上，已经等待多时了。裴玄静将刚才会面的过程讲述一遍，不敢遗漏任何细节。裴度认真地倾听着，当听到最后吐突承璀暴怒而去的环节时，憔悴不堪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丝笑意。

裴玄静不安地问：&ldo;叔父，我是不是得罪吐突将军了?&rdo;

&ldo;你说呢?&rdo;裴度的语气中充满了慈爱。

裴玄静更加不安了，嚅嗫道：&ldo;其实我也知道不该那样的，可是看到他平白无故地质疑叔父，再想到叔父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还有王义之死，我就忍不住了。&rdo;

裴度微微颌首。自己的这个侄女，虽说平日里行止端庄，可一旦冲动起来，又比任何人都感情用事。是个好孩子啊‐‐裴度更从心底里疼爱裴玄静了。

&ldo;侄女应对得十分妥当。&rdo;裴度用虚弱的声音说，&ldo;其实，不管你怎样表现，吐突承璀对我的敌意都不会稍减。你至少让他无法再冠冕堂皇地陷害于我。&rdo;

原来，当初吐突承璀遭到贬谪之后，宪宗皇帝一直变着法子想把他弄回来。前年淮西战事推进遇阻，皇帝便欲借此为由，重召吐突承璀回京担任监军。裴度为此极力劝谏皇帝，元和四年朝廷兴兵讨伐成德藩镇，就是吐突承璀担任的监军。由于他不善统帅军队，令战事陷入被动。最终朝廷不得已任命原成德节度使之子王承宗为新的节度使，丧失了重掌成德藩镇的大好时机。所以裴度坚持说，朝廷再不可用宦官担任削藩的监军。宪宗皇帝只得作罢。吐突承璀因而延迟了整整两年才得以奉诏回京，当然对裴度恨之入骨。

裴玄静问：&ldo;圣上明明知道吐突承璀恼恨叔父，为什么还要派他来探望您呢?&rdo;

裴度微笑不语。

裴玄静却憋不住了，干脆把心里的疑惑和盘托出：&ldo;还有，叔父昨日脚伤未愈就急着上朝，也是因为武相公带来圣上的尺牍吧?圣上表面上让您安心养伤，实质却在暗示您尽速回朝，对吗?&rdo;

裴度收起笑容，严肃地说：&ldo;玄静，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可揣测圣意。&rdo;

&ldo;可我还是不明白，武相公和吐突中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为什么圣上却一样宠信他们，又先后派他们来探望叔父呢?&rdo;

&ldo;让叔父来告诉你吧，玄静。&rdo;裴度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ldo;为臣子者除了对圣上尽忠之外，还要能够体贴他。武相公和吐突中尉的为人确实天差地别，但他们对圣上的忠诚是不分高下的。此外，他们又是朝中最能体贴圣上的人。而今武相公不在了……只怕圣上今后会更加离不开吐突承璀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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