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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秦桧浙东生博兴女一员官丐仙（第1页）

秦桧

青州有个冯中堂家，杀了一头猪，褪毛后发现肉里刻着字：“秦桧七世身。”煮了吃时，肉臭得厉害，只好扔给狗吃。唉！秦桧的肉，恐怕狗都不愿吃吧！听益都人说：“冯中堂的祖上，前世在宋朝被秦桧害死，所以生平最敬重岳飞。他在青州城北大道旁建了岳王殿，让秦桧、万俟卨的塑像跪伏在地下。往来行人拜祭岳飞时，就拿石头砸秦桧和万俟卨，香火从没断过。后来清军入关那年，冯氏子孙毁掉了岳飞像，把秦桧、万俟卨的塑像抬到几里外的‘子孙娘娘’庙，让他们朝着娘娘跪拜。百年之后，肯定会闹出‘杜十姨（把杜拾遗当娘娘）、伍髭须（把伍子胥当胡子佬）’那样的笑话，真是可笑！还有青州城里原来有座澹台子羽的祠堂，魏忠贤权势滔天的时候，有世家子弟为了巴结他，竟把澹台灭明的塑像毁了冠帽、剃了胡须，改成魏太监的模样，这事儿也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浙东生

浙东有个姓房的书生，在陕西教书，总夸自己胆子大。一天夜里他光着身子睡觉，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砰”地砸在胸口，看模样有狗那么大，呼哧呼哧喘气，四只爪子乱挠。房生吓得想爬起来，那东西用两只爪子把他按倒，他怕得晕死过去。过了一个多时辰，觉得有人用尖东西穿他鼻子，打了个大喷嚏才醒过来。只见屋里灯影朦胧，床边坐着个美人儿，笑着说：“好男子！胆子就这熊样？”房生知道是狐仙，更害怕了。可那女子渐渐逗他玩，他胆子才大起来，后来竟和她亲热起来。过了半年，两人好得像夫妻一样。

有一天，女子躺在床上，房生偷偷用猎网罩住她。女子醒来不敢动，只是哀求，房生笑着不上前。突然女子化成一股白气从床底下钻出来，生气地说：“到底不是真心朋友！送我走！”她伸手一拽，房生身不由己跟着走。出门后腾空飞起，一顿饭功夫，女子松开手，房生晕乎乎摔下来。正好掉进一个世家花园的虎坑里——坑口用木头搭了圈，结了绳网盖住。房生摔在网上，网歪了，他肚子卡在网上，半个身子悬在坑边。往下一看，老虎蹲在坑里，抬头看见人，猛地往上一跳，离他不到一尺远，房生吓得魂飞魄散。园丁来喂虎时发现了他，扶上来时已经断气，过了好久才醒，把遇狐的事说了一遍。原来这里已经是浙江地界，离家只剩四百多里了。主人送了他盘缠让他回家，他跟人说：“虽说两次差点死了，但要不是狐仙，我穷得根本回不了家！”

博兴女

博兴县有个百姓王某，女儿刚成年。一个恶霸看中她的美貌，趁她出门时抢走了，没人知道。到了恶霸家，恶霸逼她同房，女子又哭又叫拼命反抗，恶霸一怒之下把她勒死了。门外本来有个深潭，恶霸就用石头拴住尸体沉了进去。王某找不到女儿，急得没辙。突然天降大雨，雷电绕着恶霸家转，“咔嚓”一声雷响，一条龙飞下来抓走了恶霸的脑袋。天晴后，深潭里浮出女子的尸体，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个人头，仔细一看，正是恶霸的头！官府得知后审问恶霸家人，才查清了案情。难道这龙是女子变的？不然怎么会有这等怪事？真是奇了！

一员官

济南有个当副知府的吴公，为人刚正不阿。那时候官场有个潜规则：凡是贪污的官员犯了亏空公款的罪，上级就会包庇他们，把赃款分摊给下面的官员，没人敢拒绝。轮到让吴公分摊时，他坚决不答应；上级硬逼也没用，气得破口大骂。吴公也扯着嗓子回怼说：“我这官虽说不大，可也是朝廷任命的！你能上奏撤我的职，可不能张嘴就骂！要命我就去死，但不能拿朝廷给我的俸禄，替别人还那些违法贪来的脏钱！”上级这才换了好脸色好言安抚他。

都说这世道不能行直道，其实是人自己没勇气行直道，怎么反倒怪世道不容呢！那会儿高苑有个叫穆情怀的人，被狐仙附体，常慷慨激昂地跟人聊天，声音就在座上，却看不见人影。有次狐仙到府里，宾客聊天时有人问它：“仙儿您肯定啥都知道，问问这郡里有多少个官？”狐仙张口就答：“一个。”众人都笑它，又问为啥，狐仙说：“整个郡里的官员虽说有七十二个，其实能称得上‘官’的，只有吴同知一人罢了。”

当时泰安知州张公，因为人倔强，被人叫“倔木头”。凡是有达官贵人登泰山，车马轿夫之类的需求多得烦人，州里百姓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张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全废了。有人索要猪羊，他就说：“我就是一头羊、一头猪，杀了我犒劳随从吧。”大官们也拿他没办法。张公在外做官，跟老婆孩子分别了十二年。刚到泰安时，夫人和儿子从京城来探望，一家人见了面挺高兴。过了六七天，夫人慢悠悠地说：“你这锅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米，咋老糊涂了不想着子孙呢？”张公一听就火了，破口大骂，喊人拿棍子，逼夫人趴下受罚。儿子扑在母亲身上哭着求代罚，张公还是狠狠打了一顿才住手。夫人当即带着儿子坐车回家，发誓说：“他就算死在这儿，我也不再来了！”过了一年，张公去世了。

这俩人都算得上是如今的“硬脖子官”了。但夫妻久别重逢，哪能因为一句话就暴躁成这样，这符合人情吗！可偏偏有人能把官威用到家里床笫之间，这事儿比鬼神附体还稀奇呢。

丐仙

高玉成是个世家子弟，住在金城的广里。他擅长针灸，不管穷富都给人看病。有天村里来了个乞丐，小腿上长了个烂疮，躺在路边，流脓流血乱七八糟，臭味熏得人没法靠近。邻居怕他死了，每天给他一口吃的。高玉成看见觉得可怜，派人把他扶回家，安顿在偏房里。家里人嫌他臭，都捂着鼻子远远站着。

高玉成拿出艾草亲自给他艾灸，每天送糙米饭。过了几天，乞丐要吃汤面，仆人怒斥他不知好歹。高玉成听说后，让仆人给了他汤面。没多久，乞丐又要酒肉，仆人跑来告状：“这要饭的太可笑了！当初躺路边时，一天求一顿饭都难；现在三顿饭还嫌糙，给了汤面又要酒肉。这种贪吃鬼，就该扔回路边去！”高玉成问乞丐的疮怎么样了，仆人说：“痂快掉了，好像能走路了，却假装哼哼唧唧装疼。”

高玉成说：“能花几个钱？给他酒肉吧，等他好了，说不定还念我好呢。”仆人嘴上答应，其实没给，还跟其他仆人嘀咕，笑主人傻。第二天高玉成亲自去看，乞丐一瘸一拐站起来道谢：“蒙您大恩，把我这快死的人救活了，恩情比天地还重！只是刚好转，就想解解馋罢了。”高玉成知道之前的命令没被执行，把仆人叫来狠狠打了一顿，立刻让拿酒肉给乞丐。

仆人怀恨在心，半夜放火烧了偏房，还故意大喊大叫。高玉成起来一看，房子已经烧没了，叹气说：“乞丐完了！”带人救火时，发现乞丐在火里睡得正香，鼾声如雷。叫醒他，他还装惊讶：“房子呢？”大家这才惊觉他不是普通人。高玉成更看重他，让他住客房，穿新衣服，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问他名字，他说叫陈九。

住了几天，陈九气色越来越好，说话有见识，还擅长下围棋。高玉成跟他对弈总输，就天天跟他学，渐渐摸到了门道。这样过了半年，陈九没说要走，高玉成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都觉得闷。来贵客时，他也必带陈九一起喝酒。有时掷骰子行酒令，陈九替他喊点数，要大要小全中，高玉成觉得他太神了，每次求他露两手法术，他都推说不会。

有天陈九跟高玉成说：“我该告辞了，以前受您大恩，今天简单备了点酒食请您，别带随从啊。”高玉成说：“咱们处得这么好，为啥突然说走？再说您手头没钱，也不敢劳烦您请客。”陈九坚持邀他：“就喝杯酒，花不了啥钱。”高玉成问在哪儿，陈九说：“我家花园里。”

当时正是大冷天，高玉成担心园子里冻人，陈九却说“没事”。跟着进了花园，顿时觉得暖和起来，像三月初的天；走到亭子里更暖，各种珍奇的鸟儿成群飞着，叽叽喳喳叫得好听，简直像暮春时节。亭子里的桌子凳子都镶着玛瑙玉石，有面水晶屏风亮得能照人，屏里花树摇摇晃晃，有的开有的谢；还有雪白的鸟儿在上面“咕咕”叫，伸手去摸，屏上啥都没有，高玉成看傻了半天。

刚坐下，就见架上的八哥喊：“上茶！”眨眼间一只朝阳丹凤衔着个红玉盘飞来了，盘里两个玻璃茶杯盛着香茶，丹凤伸长脖子稳稳站着。两人喝完把杯子放回盘里，凤凰衔着振翅飞走。八哥又喊：“上酒！”马上有青鸾黄鹤从太阳方向翩翩飞来，衔着酒壶酒杯往桌上摆。不一会儿，各种鸟儿轮番送菜，翅膀扑棱着来回飞，珍馐美味摆了一桌子，菜香酒香都不是凡间能有的。

陈九见高玉成喝得痛快，就说：“您酒量这么大，得用大酒杯。”八哥立刻喊：“拿大酒杯来！”只见太阳边闪了闪，一只巨蝶叼着个鹦鹉杯飞过来，杯子能装一斗酒，稳稳落在桌上。高玉成看那蝶比大雁还大，翅膀飘飘忽忽，花纹灿烂好看，一个劲赞叹。陈九喊：“蝶子来劝酒！”那蝶扑棱一下飞起来，变成个美人，穿着绣花衣裳转着圈上前敬酒。陈九说：“光喝酒没乐子可不行。”美人就踮着脚跳舞，跳到兴头上，脚离地面一尺多高，脑袋往后弯得跟脚对齐，倒着翻身再站起来，衣裳都没沾到地。她边跳边唱：“笑着闹着在花丛里转哟，花枝低低擦过通红的脸。转来转去不知金钗掉哪儿啦，又跟着蝴蝶飞过篱笆东哟——”歌声细细长长，比绕梁三日还动听。

高玉成看得心花怒放，拉着美人一起喝酒。陈九让她坐下，也给她倒了酒。高玉成几杯酒下肚，脑子一热就起身去抱美人，谁知手刚碰上，美人突然变成夜叉：眼珠子爆出眼眶，獠牙戳出嘴外，黑黢黢的皮肉凸一块凹一块，丑得没法看！高玉成吓得松手，趴在桌子上直哆嗦。陈九拿筷子敲了敲夜叉的嘴，呵斥道：“赶紧滚！”随着敲击，夜叉又化成蝴蝶，扑棱着飞走了。

高玉成惊魂未定，告辞要走。只见月光清亮如水，他随口跟陈九说：“您这酒啊菜啊都从天上飘来，您家肯定在天宫吧？带我上去逛逛呗！”陈九说“行啊”，拉着他手就往上跳。高玉成只觉身子飘进半空，越升越高快挨着天了。忽见一扇大门，圆咕隆咚像口井，进去后亮得跟白天似的。台阶路全是青石砌的，光溜溜的连点灰尘都没有。

院里有棵大树，好几丈高，开着赤红的花，每朵都有莲花那么大，密密麻麻缀满枝头。树下有个女子正拿捣衣杵捶打绛红色的衣裳，那模样俊得天下难找。高玉成看得直了眼，脚都挪不动道儿。女子瞧见他，怒冲冲喊：“哪来的野男人，敢乱闯这儿！”抄起杵就扔过来，正砸在他后背上。陈九急忙把他拽到没人的地方，狠狠数落了一顿。

高玉成被杵砸得酒全醒了，臊得浑身冒汗。跟着陈九往外走，脚下忽然涌起白云。陈九说：“就在这儿别过吧。有句话你记好了：你阳寿不长，明儿赶紧躲到西山去，或许能逃过一劫。”高玉成想拉住他，陈九一转身就没影了。他感觉白云越压越低，等落回地面，发现已经在自家花园里，可眼前的景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回家跟老婆孩子一说，全家都觉得稀奇。高玉成看自己衣裳上被杵砸中的地方，红得像锦绣，还飘着股奇香。第二天一早，他按陈九说的揣上干粮进了西山。谁知山里大雾漫天，白茫茫的根本分不清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冷不丁踩空，掉进个云窟窿里！洞深得望不到底，万幸身子没摔烂。

他晕晕乎乎醒了好久，抬头只见云雾像笼子似的罩着。心里叹气：“仙人让我躲灾，看来该死的命还是躲不过，啥时候才能爬出这窟窿啊？”又坐了会儿，见窟窿深处隐隐有光亮，就撑着身子往里走，没想到里面另有一片天地！只见三个白胡子老头正围着下棋，见他进来连眼皮都没抬，棋子照走不误。高玉成便蹲在旁边看他们落子。

三老下完棋，把棋子收到盒子里，这才问高玉成怎么跑到这儿来的。高玉成说：“走迷了路掉进窟窿里了。”老头说：“这儿不是人间，不能久待，我送你回去吧。”就领他到窟底，只见云气托着他们往上飘，转眼就站到平地上了。

高玉成一看山里的树叶子全黄了，稀稀拉拉往下掉，像是秋末的光景，吓了一跳：“我明明是冬天来的，咋变成秋天了？”撒腿跑回家，老婆孩子见了他都吓傻了，抱着他哭成一团。高玉成奇怪地问咋回事，妻子说：“你走了三年没回来，我们都以为你早死了呢！”高玉成更懵了：“怪事！我感觉才过了一会儿啊！”伸手摸腰里的干粮，已经变成灰了。一家人都觉得这事邪乎。

妻子又说：“你走后，我梦见两个穿黑衣服系皮带的人，像是催税的，咋咋呼呼闯进屋看了一圈，问‘那人哪去了？’我骂他们：‘他出门了！就算是官差，也不能闯人家内屋啊！’那两人边往外走边嘀咕‘怪事怪事’，就这么走了。”高玉成这才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仙人，妻子梦到的是催命鬼。

往后高玉成会客时，总把那件被仙杵砸过的衣裳穿在里面，满屋子都飘着香味，不是麝香也不是兰花味，出汗时香味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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