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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

次日清晨，我起晚了，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打发爹和那位叔叔吃着。

我到院子里随便洗了把脸，看见乌龟好好地待在那里，拿起它来仔细看看它的爪子，干干净净，不像是挠过磨过东西的样子，难道昨晚的声音真的是有鬼……我又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爹的朋友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的精神看来也很不好，眼睛有红丝，面带疲态，根本没有睡好。

我回到屋里，娘塞给我钱让我到菜市买面和鸡蛋，我只好提了篮子再出门去。

买完了东西回来经过欢香馆，看见桃三娘和一老一少站在那里说话。

老的我认得，是镇上生药铺里开方的老郎中，今年已是五旬年纪了，但腿脚还很硬朗，经常带着药锄背着药筐上山去挖药的。不过我记得他只有一个孙女的，怎么这会子手上拉着一个小男孩？我仔细一看，居然就是昨天爬到我家墙头说我是偷桃贼的那个小孩，但他今天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粗麻布衣服，没有昨天愤恨的神情，只是挨在老人身边，一声不吭的，半低着头。

桃三娘一如平常那样看见了我，我赶紧过去向他们道了声好。那小孩也丝毫没有反应，眼睛只是看着地面，紧抿着嘴唇。

老郎中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头，又转向桃三娘说：&ldo;所以我说三娘啊，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怎办好，他也说不出爹娘在哪，家在哪，你这里人来人往的，还好打听事，就帮我留意一下吧？&rdo;

桃三娘满口答应，老郎中便牵小男孩：&ldo;好了，我们走吧？&rdo;

但是奇怪的是，那小孩突然执拗地不肯离开，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ldo;唉，你这是怎么了？&rdo;老郎中拉他不动，就奇怪地问。

小男孩还是不说话，眉头紧皱。

正当老郎中低头去哄小男孩的时候，又有一个人笑着走过来，大声招呼：&ldo;桃三娘，早啊！&rdo;

我们一起望去，却就是我爹的那些朋友，他似乎刚从我家走出来，到欢香馆这里。我又赶紧道一声：&ldo;叔叔好。&rdo;

那男人点头笑笑夸我一声乖，便又去继续和三娘搭话，无非是些天气如何，看你今天气色如何的常话。旁边那老郎中还在拽那孩子走，那孩子还是不动，老郎中就佯装生气道：&ldo;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儿吧。&rdo;

但这孩子还是不理会。

桃三娘便过来拉小男孩：&ldo;要不就进来坐坐吧？谭大夫，您老也进来喝杯茶？&rdo;

老郎中讪讪笑道：&ldo;这怎么好意思。&rdo;

桃三娘还招手叫我：&ldo;桃月儿也进来吧，大毒日头底下站着，会晒出毛病。&rdo;

&ldo;桃三娘就是体贴。&rdo;我听那叔叔说着这么一句，也跟着进去了。我不由得心里琢磨，这位叔叔不会是也看上了三娘吧……不过一年到头，在欢香馆吃饭的来往客人里，对桃三娘喜欢的也是不在少数，倒也不怪。

桃三娘泡了一壶白菊茶，拿来一碟炒瓜子，请大家坐下休息。

我坐下来，一直在看着那小男孩，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想在欢香馆做什么？我想试试他，便过去和三娘说：&ldo;三娘，昨天做的桃干怎么样了？给我看看？&rdo;

桃三娘回说：&ldo;就在后面院子晒着呢。&rdo;

我偷眼望去那小男孩的脸，只见他嘴巴抿得更扁，眼睛看着桌面，脸憋得涨红，又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时，一直在吃瓜子的那个叔叔，似乎对我们的话有点不耐烦了，就抢过话头：&ldo;我说桃三娘，今天厨房里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昨晚上我喝多了，可是愣没睡好觉。&rdo;

&ldo;身上有虫子吧。&rdo;桃三娘像是开玩笑地说，就起身走到柜台去。

那男人也跟过去：&ldo;忙什么呢？我帮你。&rdo;

正巧这时，有客人进门来，桃三娘转身又去招呼，我见没什么特别的事，也就不作声回家了。

我忙完一点家务，眼看就到日上中天了，又在厨房做好了韭菜鸡蛋面，那叔叔却还没回来，我和爹娘说刚才看见他在欢香馆，爹娘就让我去喊他一声，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我去到欢香馆，果然看见那人还在店里，叫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个人喝着，那老郎中不在了，但小男孩却一个人在角落里待着。

我走过去想和那男人说话，不曾想他又喝多了似的，一身酒气，脸色酡红，我连叫了几声叔叔，他才慢慢转过来没好气道：&ldo;什么事啊？&rdo;

我有点害怕：&ldo;我爹让我来问您，回去吃饭不？&rdo;

&ldo;不吃了，我在这喝酒，你爹要是想喝，就过来咱一块儿……喝。&rdo;他舌头打了个结。

我答应一声赶紧走开，不想再去惹他，倒是那个小男孩，让我很感兴趣，我走过去哄他：&ldo;你怎么还在这里？&rdo;

小男孩撇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我指着忙碌的桃三娘：&ldo;你知道她是谁吗？&rdo;

小男孩再次撇了我一眼，但这次与昨天一样，充满了愤恨。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ldo;你要找的桃子，是不是昨天别人送给三娘的那一袋？都是你种的吗？&rdo;

小男孩还是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ldo;三娘已经把一部分桃子做酒了，我昨晚就喝过。&rdo;我突然冒起个促狭的念头，存心想要用话去激他。

小男孩果然神情一怔，但还未待他说什么，就听得身后那一直顾自喝酒的男人一声大喝：&ldo;酒没了！伙计，打酒来！&rdo;

店里客人不少，李二正在为一桌客人点菜，走不开，那男人就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放满酒坛子的柜子去，红纸上写着&ldo;烧春&rdo;或&ldo;梨花白&rdo;的几个大坛子，他都打开了，各闻一闻，抬头又看见柜子里有一口小坛子，仿佛嘀咕了一句：&ldo;这是藏的什么好东西……&rdo;说着就要掀开盖子，桃三娘不知怎么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一手按住盖子：&ldo;对不起，客人，这个不能打开。&rdo;

那男人一愣，但见是桃三娘，就一下没了脾气，连忙放下：&ldo;好吧好吧，还你……不过，你得过来陪我喝两杯啊？&rdo;

桃三娘笑着点头，接过坛子：&ldo;好啊，我给你再打半斤烧春。&rdo;

那男人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了，桃三娘打了酒，果然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倒了两杯酒，一起喝了，那男人便又扯开话题，我听见像是说每天店里的客人多，桃三娘也该注意不要太累着，桃三娘不答话，继续倒了一杯酒，与他干了，这男人还在念念叨叨，又说起听闻到桃三娘已经守寡好些年，怎么也不见她招赘个女婿帮忙？还得自己每日里抛头露面地出来忙活……

桃三娘都是笑眯眯的，也不多说什么。

我看小男孩就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桃三娘，可他凝重的神情，与他圆红面团一样的脸蛋实在不配，我甚至几次想要伸手去掐他脸，不过又害怕惹火了他。

算了！我想起爹娘还等着我回家吃午饭的，没时间理会那么多，那男人和这小男孩爱在这呆着就呆着吧，我向三娘告辞一声，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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