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致摇头,毫无异议。
琴玥见状,这才启唇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一名风琴师,对于古风琴的制作工艺尤为重视。一张古风琴的诞生,需历经繁复的工艺流程,这些细节我不再多提。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便是装弦调音,可以说,琴弦的质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整张琴的品质。”
“嗯。”
林之点头示意理解,微笑着说:“这个我们知道,电视上常看到某个古风琴,突然‘嘣’的一声,琴弦断裂,这就充分说明琴的质量极差。”
“你也注意到了?”
琴玥颇感共鸣,兴致勃勃地说:“甚至琴弦还能割破手指,让鲜血流淌,对吧。”
“没错。”林之笑道:“那时我就纳闷,这琴弦究竟是什么材质,竟然比刀刃还要锐利。”
“钢丝外缠绕着尼龙线。”
琴玥解释的同时,叹了口气:“这种钢弦工艺是从西方传入的,原本是用于小提琴的,现在却被应用到古风琴的弦上。”
“有区别吗?”俞飞白一脸迷茫:“那么以前的古风琴,用的是什么弦?”
“从前的古风琴,用的是丝线制成的弦。”
琴玥庄重地宣称:“我们的古灵琴,其琴弦曾是纯粹以蚕丝编织,历经翻丝舞动、缠丝萦绕、打线交织、熏烟祭炼、上胶凝魂、拉线定魄等一系列神秘仪式,最终才能塑造出一道丝弦之灵。”
“上胶!”
林之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一词。
“需将数十乃至数百根微细的蚕丝,以逆时针的仪式扭转成弦,每一根丝都紧密而均匀地拧结,凝聚成如诗般的连珠形态。接着,以硫磺之火熏透,用秘制胶液绑定,再经过蒸汽浴的净化和冰晶洗礼,最终诞生的琴弦如冰晶般半透明,这就是传说中的冰弦……”
琴玥皱眉道:“工艺的奥秘看似简洁,实则充满挑战。我尝试过多次,结果要么是丝弦纠结如麻,要么过于脆薄,稍一触碰便碎裂无存。我研究许久,猜想或许是胶液的秘方出了问题,因此想寻得古籍中记载的凤胶,…”
“嗯……”
此刻,林之等人仍是一头雾水,只知凤胶至关重要。
琴玥接着说:“丝弦构造的古灵琴,与铁弦琴相比,奏出的音律有着天壤之别。丝弦之音,如泉水泠泠,妙不可言,蕴藏着无法言表的韵味,正是古灵琴的独特魅力。一旦失去这股韵味,古琴的灵魂也将黯淡许多。”
这道理,三人深以为然。就如同今日的墨笔被签字笔、钢笔取代,虽然方便了书写,但在书法的神圣殿堂里,它们无法替代毛笔的神韵。
“古代最杰出的丝弦称作冰弦。自那次制作失败后,我遍览古籍,发现明清时期的祈琴大师们曾能制出冰弦。”琴玥遗憾地道,摇头说:“可惜,至清末民初,这项技艺已失传。”
“所以,你想重新发掘这门技艺,让它重见天日。”雷云章含笑说:“小琴,没想到你胸怀如此壮志。”
“怎么,不可以吗?”琴玥紧握双拳:“我要让那些人知道,女子亦可不让须眉,我们不仅能成为祈琴师,更能成为研琴的大师,让他们继续嫉妒去吧。”
“有志气。”雷云章赞赏道:“早就该如此了,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让他们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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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玥,你放心,我们会全力支持你。”
话间,俞飞白回首一瞥,笑容满面:“林之,你说对吧。”
“当然……”
林之瞪了他一眼,提醒他不要乱说话,随后诚挚地说:“祝你早日实现愿望,重现冰弦工艺,并铸造出如同绿绮一般的传世名琴。”
绿绮,古老的神器琴弦之一,传说中曾属于魔法吟游诗人司马相如,他曾借助此琴演奏《凤凰求偶》向精灵公主卓文君表达深情,终成一对仙侣。自此,司马相如借琴声追求文君,成为了永恒的传说,而神秘的绿绮琴,其故事也如星辰般流传于世间。
“原来如此,差点忘了这事呢。”
俞飞白略带困惑地回应,“雷老爷子手工打造的九霄环佩、大圣遗音等传奇古琴都能流传至今,那么像绿绮、阜尾这样的绝世名琴,现在为何销声匿迹了呢?”
他不解地追问:“要知道,这些名琴在古代便声名赫赫,得到它们的人都会用心守护,岂会轻易损坏?因此,被战争摧残的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绿绮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蔡邕铸造的焦尾琴确实在明朝时仍有记载。”
琴玥沉浸在回忆中,带着一丝向往说道:“据古籍记载,焦尾琴在蔡邕离世后,辗转落入魏晋皇族手中,代代相传。后来,西晋末年,它随皇室南迁,深藏于东晋宫廷的秘宝库内。无论朝代更替,或是帝王更迭,焦尾琴始终未失。直至南齐明帝在位时,他还特意取出珍藏多年的焦尾琴,让人即兴演奏一曲……”
“之后,南齐被梁、陈两国取代,焦尾琴想必仍安静地存放在宫殿中。然而,南陈灭亡后,隋朝崛起,关于焦尾琴的记录就此断绝。”
琴玥伸出修长的白皙手指细细计算,如数家珍:“大约三四百年后,到了南唐时期,焦尾琴转至中主李原手中,后赠予李煜的王后。南唐覆灭后,琴归属宋王朝。宋朝衰落后,恐怕流落到了民间。据说,在明朝,有个名叫林逢年的人,珍藏着蔡邕亲手制作的焦尾琴。”
“然后呢?”
俞飞白充满好奇地追问道。
“没有然后了。”
琴玥淡然一笑:“大家都渴望找到焦尾琴的最终归宿,可无论怎样寻找,都找不到一丝线索。于是人们猜测,在林逢年后,焦尾琴可能已经完全腐朽,成为了一段绝唱。”
“什么?”
俞飞白一愣,惊讶地反问:“腐朽了?”
如果说焦尾琴因战乱被战火吞噬,他或许还能理解,毕竟战争中损毁的宝物不计其数。然而,得知焦尾琴的结局是自然老化,不仅是俞飞白,连林之和雷云章都感到莫名的惋惜。
“嗯,应该是腐朽了。”琴玥轻轻叹息,“能历经千万年而不朽的木材本身就极为稀有,更何况并非所有木材都适合作为琴身。制琴的木材纹理需较为疏松,才能共鸣出美妙的音色。”
“纹理疏松的木材本来就易腐烂,就算经过精细的漆艺处理和灰胎工艺,再加上日复一日的精心养护,能留存千年已实属不易。”
琴玥娓娓道:“焦尾琴乃东汉末年,蔡邕以被火熏燃的青梧木创制,跨越千年,至明代已有无尽岁月,木身朽败,乃是天地法则使然。”
“确实如此,就如同生灵经历生命周期,木料亦有生长、成熟直至腐朽的自然律动。”林之感慨,“只是,即便理解,心中仍感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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