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灯光下,裕仁瘫坐于地,细框眼镜歪斜,黄呢元帅服沾满尘土。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抠挖着榻榻米边缘,喉间发出断续的嗬嗬声,仿佛被那远方的闪光扼住了呼吸。
阿南惟几那把雪亮的军刀,已从狂热的象征变成了绝望的累赘,斜倚墙角,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
“陛下…广岛…广岛…”
内大臣木户幸一的声音带着哭腔,捧着那份字字泣血的急电,“三菱重工、陆军兵站…全毁…伤亡…十数万计…城市…已不复存在!”
“原子弹…是原子弹!”重光葵失声尖叫,身体筛糠般抖动,“米内君…所言…非虚!非虚啊!”
米内光政闭上眼,喉结滚动,海风般的沉重压得他几乎窒息。科学评估的冰冷文字,此刻化作了炼狱图景。
“八嘎…八嘎…”阿南惟几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疯狂与恐惧激烈撕咬,“定是…定是奸佞夸大其词!惑乱圣心!”他嘶吼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住口!阿南!”
米内光政厉喝,声音如冰锥刺破混乱,“铁证如山!尔等欲将东京、京都乃至皇居,尽数拖入此等炼狱方休吗?!”
他转向御座,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砸在冰冷地面:“陛下!请速颁圣断!即刻…终战!迟则…神州陆沉!”
“终战…终战…”
裕仁失神的瞳孔微微聚焦,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所有不甘。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铃木贯太郎,声音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着…着令重光卿…即刻…通过瑞士…向盟国…乞…乞降…探询…保全国体之…可能…”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
“陛下!不可!!”
阿南惟几如野兽般扑跪上前,涕泪横流,“尚有九州!尚有四国!尚有百万忠勇!岂能…”
裕仁猛地挥手,动作幅度之大,打翻了御案上的茶杯,褐色茶汁泼溅在明黄御袍上,如同刺目的血污。
他不再看阿南,涣散的目光投向虚空,喃喃道:“朕…倦了…生灵…何辜…”
阿南惟几如遭雷击,僵跪原地,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缓缓起身,如同抽去了脊骨,踉跄着退出御文库,那背影佝偻如朽木。
几个时辰后,东京陆军大臣官邸内,一声沉闷的枪响撕破黎明前的死寂。阿南惟几大将,这位“一亿玉碎”最狂热的鼓吹者,以传统武士的切腹仪式,在副官补枪后,倒在了他用一生扞卫的“忠义”幻影之下。
菲律宾,马尼拉,盟军西南太平洋战区总司令部。1945年8月7日,上午。
陆川站在巨幅太平洋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广岛的位置——那里被参谋用醒目的黑圈和放射状红线标记,如同一个溃烂的伤口。史迪威推门而入,布满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冷酷。
“陆,尘埃落定。”
史迪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阿南惟几切腹了。裕仁吓破了胆,已正式通过瑞士渠道,向盟国乞降。”
他将一份绝密电文拍在桌上,“条件——保留天皇制。”
陆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刻骨的寒意与不屑:“保留天皇制?保留那个发动战争、双手沾满亚太数千万生灵鲜血的罪魁祸首?保留那套将整个民族拖入‘玉碎’深渊的军国主义神龛?!”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淬火利剑,直视史迪威:“史迪威将军!华国军民,从白山黑水到滇缅丛林,从南京到长沙,尸山血海,国破家亡!
多少血债未偿?多少冤魂未雪?一句轻飘飘的‘保留国体’,就想抹去一切?!做梦!”
史迪威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理解陆川的滔天恨意,但华盛顿的意志同样强硬如铁:“冷静,陆。总统和参谋长联席会议已达成共识——只接受‘无条件投降’!日本必须彻底解除武装!占领!审判战犯!至于天皇…”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政客的冰冷算计,“其最终地位,可由日本人民在战后自由决定。这是底线,也是现实。我们需要一个有序的占领,而不是遍地烽火的游击泥潭。”
“自由决定?”陆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华国的底线是: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必须接受正义的审判!天皇的战争责任,不容回避!
任何企图保留其政治权力、神化地位的条款,华国绝不接受!这不是谈判,这是命令!是审判!是血债血偿!”
他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日本列岛的位置,力道之大,几乎将地图戳穿:“若日寇还存半分侥幸,以为靠一个‘虚君’就能逃脱惩罚…那就让第二颗原子弹的闪光,告诉他们什么叫真正的…无条件!”
史迪威深深地看着陆川,那双鹰隼般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赞许,也是沉重。他缓缓点头:“‘胖子’已经苏醒。航路…依旧是硫磺岛与冲绳铺就的血肉之路。目标…长崎。”
提尼安岛北机场,“金鱼草”机堡。1945年8月9日,凌晨3:47。
夜色浓稠如墨,引擎的嘶吼却撕裂了太平洋的静谧。
b-29“博克斯卡”号巨大的机体在跑道灯光的映照下,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机长查尔斯·斯威尼少校站在舷梯旁,脸色比夜色更凝重。
“头儿,气象简报糟透了!”
副驾驶弗雷德·奥利维上尉挥舞着刚收到的电文,“目标区小仓上空被厚云层和工业烟雾完全覆盖!能见度为零!长崎…也好不到哪去,云量710!‘胖子’可不是燃烧弹,需要目视瞄准!”
斯威尼眉头紧锁。小仓是第一目标,长崎是备份。若无法目视,这枚耗资亿万、威力远超“小男孩”的钚弹将毫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潮湿闷热的空气:“登机!按计划起飞!告诉蒂贝茨的‘艺术大师’,跟紧我们!上天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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