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骗了。”二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赵莽点点头,却没笑。他想起那枚残锭上的仙人掌刻痕,想起硝石水里那层灰黑色的膜。这些银痕就像一个个密码,藏着不同地方的炼银法子,也藏着不同人的命运。他只希望,以后再验银时,这些密码能少些血腥气。
夕阳落在海面上,把浪花染成金红色。赵莽摸出那枚半碎的秘鲁银锭,在余晖里看了许久。银锭上的汞斑在暮色中渐渐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可他知道,那些痕迹一直都在,就像那些被遗忘的名字,永远刻在白银的骨血里。
银斑上的太阳
一、祭司的异状
泉州港的雨下了三天三夜。赵莽正对着那枚秘鲁银锭发愁,忽闻市舶司的门房来报,说有个穿靛蓝长袍的异族人求见,手里还捧着块发亮的东西。
“异族人?”赵莽皱起眉。这几日被扣的西班牙商队正闹着要赔偿,莫不是卡洛斯请来的帮手?他让二郎把银锭锁进铁箱,自己揣着那把验银的匕首迎出去。
门廊下站着的人比寻常汉人矮些,头戴羽毛冠,脸上画着红黑相间的纹路。他手里捧着块黑曜石,石面上刻满螺旋状的花纹,被雨水打湿后,倒像是嵌着无数只眼睛。
“我是伊察姆纳,从尤卡坦来。”那人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种奇特的卷舌音,“听说您有秘鲁的银锭?”
赵莽心里一动。尤卡坦是墨西哥南边的土地,那里的玛雅人早在百年前就被西班牙人征服,怎么会出现在泉州港?他侧身让对方进来,眼角瞥见那人长袍下摆绣着的太阳图案——与卡洛斯文书上的皇冠纹章截然不同,倒像是块被揉碎的金箔。
验房里的炭火快熄了。伊察姆纳没坐,径直要过那枚半碎的银锭。他不用匕首,只用指尖轻轻拂过表面,那些细微的汞斑在昏暗的光线下忽然亮起来,像撒了把萤火虫。
“这不是矿渣。”他忽然说,声音发颤,“这是字。”
赵莽凑近了看。银锭表面的汞斑确实排列得奇怪,有的连成弧线,有的聚成圆点,像是孩童随手画的涂鸦。可在伊察姆纳眼里,这些斑点忽然活了过来——弧线弯成蛇形,圆点连成星座,竟与他族里祭祀用的石碑刻痕如出一辙。
“是‘气’的符号。”伊察姆纳指尖点过一处三角形的汞斑,“玛雅人说万物有气,银的气藏在汞里。”他又指向另一处螺旋状的斑痕,“这是‘重生’,我们炼银时,会在坩埚上画同样的符号。”
赵莽想起《天工开物》里的话:“银生于铅,如珠生于蚌。”原来异域的炼银术里,也藏着对天地的注解。他忽然明白,那些被他当作杂质的汞斑,或许是另一种文明的语言。
二、太阳门的影子
伊察姆纳从行囊里取出块鹿皮,小心翼翼地摊开。皮上缝着片磨损的青铜镜,镜面刻着幅浮雕:一座石门高耸入云,门楣上刻着个戴太阳冠的人像,双手各托着一轮新月,门柱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符号。
“这是蒂亚瓦纳科的太阳门。”他指着浮雕,“秘鲁人说,他们的银矿就藏在太阳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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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莽的目光落在门柱的符号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竟与银锭上的汞斑排列惊人地相似——尤其是门楣下方那串三角形的刻痕,连角度都分毫不差。
“你们玛雅人也有这样的符号?”
伊察姆纳点头,从怀里摸出块玉片。玉上用朱砂画着幅炼银图:四个人围着陶罐,罐口冒着青烟,罐身刻着的太阳纹里,嵌着与银锭上相同的螺旋斑。“我们用汞齐法时,会在银锭上留下这些记号,就像汉人盖印章。”他指着玉片角落,“这是‘星空’,秘鲁银锭上也有同样的图案。”
赵莽忽然想起卡洛斯船上的银锭。那些被凿掉的标记处,总残留着些月牙状的凹痕,当时只当是工匠失手,现在看来,倒像是故意磨去的符号。他转身翻出崇祯五年的账册,那是第一批标着“墨西哥产”的银锭记录,旁边画着个潦草的太阳——当时以为是记账先生随手画的,此刻看来,分明是太阳门的简化图案。
“西班牙人在掩盖什么?”二郎忍不住问。炭火噼啪一声,映得青铜镜上的太阳门忽明忽暗,像座正在移动的山。
伊察姆纳的手指抚过镜面上的太阳冠:“玛雅的祭司说,银是太阳的眼泪。秘鲁的太阳门和我们的金字塔,都朝着银矿的方向。”他忽然压低声音,“十年前,我在利马港见过印加的俘虏,他们刻在墙上的符号,和我祖父教我的炼银咒一模一样。”
雨还在下,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赵莽望着银锭上的汞斑,忽然觉得那些斑点不再是冰冷的金属痕迹,而是无数双眼睛——玛雅祭司的、印加矿工的、被遗忘在矿洞里的——都在透过这枚银锭,诉说着被掩盖的秘密。
三、两种太阳的对峙
卡洛斯再次来到市舶司时,身后跟着个穿黑袍的神父。那人胸前挂着银十字架,看见伊察姆纳的羽毛冠,立刻用西班牙语呵斥起来,唾沫星子溅在石地上。
“这是异教徒的蛊惑!”卡洛斯指着青铜镜上的太阳门,脸色铁青,“银矿是上帝赐予西班牙的财富,哪里来的什么符号!”
伊察姆纳却上前一步,扯下自己的羽毛冠。冠上最显眼的那根绿羽,根部刻着个极小的太阳图案,与银锭上的汞斑组成的符号完全重合。“这是玛雅的‘银主’,印加人叫他‘维拉科查’。”他转向赵莽,声音陡然拔高,“您可以去问码头的黑奴,他们从安第斯山来,都见过太阳门的刻痕!”
赵莽让兵丁去码头传唤黑奴。等待的间隙,他取来三枚银锭:大明的灰吹银、卡洛斯声称的“墨西哥银”、还有那枚秘鲁残锭。伊察姆纳拿起块燧石,在三枚银锭上分别划了道痕。
“看这里。”他指着划痕,“玛雅银的划痕里有红棕色的汞锈,像晒干的血;印加银的锈是灰黑色,混着砷矿的粉末;只有西班牙人炼的银,划痕是死白的——他们把符号和灵魂一起烧光了。”
神父突然从十字架上掰下片银饰,扔进硝石水里。银饰很快泛起蓝绿色的泡沫。“这才是墨西哥银!”他喊道,“含铜的银才是上帝认可的!”
伊察姆纳冷笑一声,将秘鲁银锭的粉末撒进水里。水面立刻浮起灰黑色的膜,像蒙上了层丧布。“波托西的银矿里藏着砷,就像尤卡坦的银矿里藏着铜。”他转向围观的商人,“西班牙人把秘鲁银运到墨西哥,用铜水浸泡,再刻上假标记——他们怕你们知道,两种银本是同源,怕你们发现,他们在垄断太阳的眼泪!”
这时,兵丁带着个黑奴进来。那人看见青铜镜上的太阳门,突然跪倒在地,用混杂着土着语和西班牙语的声音哭喊起来。赵莽让懂些西语的通事翻译,才知道这人曾是印加的矿工,太阳门上的符号是“银母”的标记,每年祭祀时,祭司都会用汞在银锭上画同样的图案。
“西班牙人砸了我们的太阳门,把刻着符号的银锭都熔了重铸。”黑奴指着秘鲁残锭,“这种有汞斑的银,在利马港要比普通银贵三成——他们却按墨西哥银的价钱卖给你们!”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做茶叶生意的李掌柜突然想起,去年用“墨西哥银”换的西班牙毛呢,比市价便宜不少,现在才明白,自己是用足色的茶叶,换了被抽走“灵魂”的劣银。
四、定价权的棋局
市舶司的灯亮到后半夜。赵莽铺开一张海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银矿的位置:大明的云南银矿、日本的石见银山、墨西哥的萨卡特卡斯、秘鲁的波托西……像撒在黑布上的星子。
“您看,”伊察姆纳用羽毛笔把银矿连起来,竟画出个巨大的太阳,“玛雅的历法里,这是‘银道’,就像汉人说的龙脉。”
赵莽盯着波托西的位置。那里产出的白银占了全球的一半,若西班牙人故意混淆矿源,压低价格,大明的银价体系迟早会被冲垮。他想起去年户部的文书,说江南的米价突然涨了三成,当时以为是灾荒,现在想来,或许是白银的成色被悄悄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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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秘鲁银掺进墨西哥银里,既能隐瞒波托西的产量,又能让咱们以为银价还稳着。”赵莽用朱笔在海图上画了个圈,把泉州港圈在里面,“等咱们习惯了这种掺汞的银,他们再突然抬价,到时候……”
二郎突然拍桌子:“难怪陈同知总说,西班牙银锭的火耗忽高忽低,原来是他们在故意调整成色!”
伊察姆纳拿起那枚秘鲁银锭,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汞斑组成的太阳图案忽然清晰起来。“玛雅人用银来计算时间,”他轻声说,“银价乱了,天地的秩序就乱了。”
第二天,赵莽让人把所有被扣的银锭搬到码头。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银锭上,那些汞斑组成的符号在光线下连成一片,竟真的像座微缩的太阳门。伊察姆纳站在银锭堆前,用玛雅语念起古老的咒文,声音被海风卷着,传到每艘停泊的船上。
商人们围了过来。有人拿出自家的银器比对,发现那些发黑的银饰上,都藏着与太阳门相似的刻痕;有人翻出往年的交易记录,算出这几年被西班牙人用“劣银”骗走的丝绸、瓷器,够装满十艘大帆船。
卡洛斯带着护卫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银锭堆成的小山在阳光下闪着青光,伊察姆纳的羽毛冠与印加黑奴的破帽并排放在一起,商人们举着自家的银器,喊着要重新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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