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让他挪不动脚步的,是来访者身上那独有的气质。来人不光拥有美貌,还有一种泰然自若的风度,可以让她轻而易举跻身于上流社会,绝不像他在工作中经常见到的那些浮夸的荡妇。在那双平静如水、秀色可餐的双眸背后,一定有一颗睿智的头脑,还有坚定的意图‐‐对方的头脑,艾什顿猜,恐怕不在他自己之下。
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多么低估了她。
&ldo;艾什顿先生,&rdo;她开口了,&ldo;让我们开门见山吧。我知道你是谁,我有份工作要交给你。请你先看看这个。&rdo;
她打开一只又大又时髦的手提包,取出一个厚厚的纸袋。
&ldo;你可以把这……&rdo;她说,&ldo;当做订金。&rdo;
她把纸袋随手扔了过来,艾什顿抬手接住。里面是一捆钞票,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至少五百块,全是崭新的票子,还是连号的。他用手指一一捻过。如果都是假币,那也太像真的了,简直无从分辨。
他把拇指按在钞票边缘,来来回回地摩挲着,好像在摸一沓做过记号的扑克牌。他意味深长地说:&ldo;我想知道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些钱的。如果不是假钞,那它们一定非常&lso;烫手&rso;,还会有些非常规的流通渠道。&rdo;
&ldo;当然是真的。不久以前,它们还待在英格兰银行里。如果你不想要就烧了吧。我只不过想借此表示一下诚意。&rdo;
&ldo;请继续说。&rdo;他指了指屋内唯一一把椅子,把胳膊肘搭在桌缘,坐直身子。
女人从大号手提包里抽出一叠纸,隔着桌子递给他。
&ldo;如果你能把单子上这些东西平平安安地带出来,在特定的时间,送到特定的地点,让我付多少钱都行。而且我保证,做这笔生意,你不会有任何人身危险。&rdo;
艾什顿看了看单子,然后叹了口气。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还有,她倒是蛮幽默的,这笔生意可要好多钱啊。
&ldo;我注意到……&rdo;他审慎地说,&ldo;名单上的所有东西都保存在大英博物馆里,毫不夸张地说,其中大多数都是无价之宝。我是说,这些东西你压根儿没地方买,更没有地方卖。&rdo;
&ldo;我没想卖出去,我是个收藏家。&rdo;
&ldo;我看也是。为这些&lso;收藏品&rso;,你打算出多少?&rdo;
&ldo;你开个价吧。&rdo;
一阵短暂的沉默。艾什顿权衡了一下可能性。在这个工作领域里,他有一种强烈的身份自豪感,但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搞定的。不过嘛,看看价钱能抬高到多少,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他又看了看单子。
&ldo;这么多宝贝,我想一百万才算是公道的价码。&rdo;他语带嘲讽地说。
&ldo;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寻开心的?根据我们对你的了解,你足以胜任这份工作。&rdo;
半空中一道亮光闪过,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飞了过来。是一串项链,在它落地之前,艾什顿一把抓住,随后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珠宝在他手中熠熠生辉。中间那颗宝石尺寸之大他平生未见‐‐这一定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宝石之一。
看着他把项链揣进口袋,来访的女人却是一脸无所谓。艾什顿被彻底镇住了,他知道,这女人绝不是在演戏。对她来说,这件顶级的珠宝跟一小块方糖没什么两样。她究竟疯到了什么程度?
&ldo;我就当你出得起这笔钱吧,&rdo;他说,&ldo;可你认为你的要求真有可能实现吗?也许有人可以偷走单子里的一样东西,可在几个小时之内,博物馆里便会挤满了警察。&rdo;
反正口袋里已经有了一大笔&ldo;订金&rdo;,他也可以说得更直白些了。况且他很好奇,想从这位神秘的来访者口中多套些话出来。
对方有些遗憾地笑了笑,仿佛是在迁就一个迟钝的孩子。
&ldo;如果我能提供帮助,&rdo;她轻轻地说,&ldo;你愿意干吗?&rdo;
&ldo;当然‐‐为了那一百万。&rdo;
&ldo;自打我进来以后,你就没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是不是‐‐太安静了?&rdo;
艾什顿屏气细听,上帝呀,她说得没错!哪怕是在夜间,房间里也从没这么安静过。风掠过天台时总会发出呜呜音,现在怎么没了?从远处传来的嘈杂的车流声也停息了,五分钟之前他还在咒骂街道尽头集装箱堆积场上的引擎轰鸣声。这是怎么回事?
&ldo;看看窗外。&rdo;
他听话地走过去,将脏兮兮的花边窗帘拉到一边,他努力克制着,但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然后他放松下来。街道上空无一人,和平时的上午十点钟前后差不多。没有人,自然不会有声音了。他又朝堆积场那边的昏暗肮脏的房子瞄了一眼。
他身子一僵,浑身发抖。来访的女人笑了起来。
&ldo;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艾什顿先生?&rdo;
他慢慢转过身,面色苍白,喉咙处的肌肉一阵阵发紧。
&ldo;你到底是谁?&rdo;他喘着粗气,&ldo;你是女巫?&rdo;
&ldo;别犯傻了。其实道理很简单,发生变故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rdo;
艾什顿再次盯紧集装箱堆积场,真是难以置信,在它上方,一缕蒸汽在空中凝结,一动不动,仿佛棉花和羊毛质地。这时他意识到,就连云彩也静止不动了,它们本该随风掠过天空才对啊。他身边的一切都不自然地静止下来,就像在高速摄影镜头下瞬间定格的照片,栩栩如生,却虚幻得极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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