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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白天，李佩钟用电话和司令部联系了，知道情况紧张。但是她知道的只是日本人有可能从东面向县城进攻，并没想到高疤的叛变，和张荫梧匪军的偷袭。县委们分头下乡去做战时的动员，留下她做城关坚壁清野的工作。

她看着大车队把公粮拉到城外，又派人把一些重要的犯人押送到乡下去。政府的大多数干部，也都分配下去了。夜晚，她把重要的文件，装到一个白色绣字的挂包里，放在身旁，准备天明以后，到区上去看看。她躺在只剩下木板的床上，要休息一下，就听见了西关附近的枪声。春儿和老常跑了进来，她仓皇的带好文件，挂上手枪跟着他们出来，刚刚走到大堂门口，就遇见了田耀武和高疤。田耀武用手电筒一照，就抱起一枝冲锋式枪，向她扫she，她把文件投给春儿，倒在了跑马场上。春儿慌手慌脚的投了一颗手榴弹，田耀武和高疤跳开，钻小胡同跑了。

&ldo;背着她走！&rdo;春儿喊叫着老常，在地上摸着李佩钟的文件包。

老常背起李佩钟，春儿在前边，碰见了芒种，他们和城里的一部分工作人员，一群老百姓，冲出县城来。田耀武的队伍在城里抢夺着商店居民的财物，放起火来。在回来的路上，春儿哭了。她一直跟在老常的后面问：&ldo;她要紧不要紧？&rdo;

&ldo;不要紧吧。&rdo;老常觉得李佩钟的伤很重，血不断流到他的手上来。他细心听着，李佩钟的气息虽然微弱，可是她还是活着的。

老常心里非常难过。他亲眼看见是田耀武端着枪打的她。老常想：&ldo;这个畜生，平日那样窝囊，对待自己的女人，竟这般毒辣。从今以后，在天地之间，我是不能和田大瞎子这一家人在一起活着的了！&rdo;

他们把李佩钟放在黄村南边一个小村庄上，找了医生来。

春儿叹气说：&ldo;我们没有完成任务，还吃了大亏。去的时候，一个拐腿，回来又多了一个伤号。一个是叫日本鬼子打的，一个是叫张荫梧害的！&rdo;

他们等候着主力回来，收复县城。

主力并没有过来。这天下午，日本军队没放一枪，就进了县城。田耀武的队伍恭恭敬敬的交代了&ldo;防务&rdo;，就退回到子午镇来，实际上成为敌人的右翼。

他们在镇上，积极的恢复汉jian统治。他们搜查了各个抗日民主团体，逮捕了很多人。砸碎一切抗日的牌示，烧毁文件和报纸，封闭民校。田耀武打发两个护兵，跟在田大瞎子的后面，站在大街十字路口，给村众讲话，要选举村长。村众虽然很多，没有一个人讲话。田大瞎子忽然变得很谦虚了，他说：&ldo;你们不要以为我又想上台，我是绝对不干这个的了。八路军在这里的时候，谁给了我气受，他自己知道，可是我绝不记恨。咱们走着瞧吧！可是，你们不要再选我当村长，不要选我。实在没法，你们可以选老蒋，因为这次打出共产党去，光复我们的村庄，是他女婿高疤的功劳！&rdo;

田耀武在家里，把长工老温倒吊在牲口屋里的大梁上，下面是牛屎马尿。田耀武拉过长工们的棉被垫着屁股，坐在土炕沿上，手提着一根粗马鞭子，拷问老温的口供。

&ldo;你是一个共产党！&rdo;田耀武咬着牙说。

&ldo;我不是。&rdo;老温说。

&ldo;老常是不是？&rdo;田耀武翻着一只白眼问。

&ldo;他是不是我不知道。&rdo;老温说。

&ldo;你说：你赞成国民党不？&rdo;田耀武jian笑着。

&ldo;我没见过国民党是什么样儿，&rdo;老温说，&ldo;你说他们一个人我看看。&rdo;

&ldo;我就是。&rdo;田耀武颠着脑袋说。

&ldo;啊！你就是。&rdo;老温咬着牙不言语了。

&ldo;你怎么不说赞成！&rdo;田耀武喊，&ldo;你是赞成共产党？&rdo;&ldo;共产党我从前也没有看见过。&rdo;老温说，&ldo;这半年我才见到了。看见了他们的人，也看见了他们的主张行事。日本侵略中国，老百姓心慌没主，共产党过来了，领导着老百姓抗日，就是像我这样的人，心里也有了主张。八路军里面，干部们多是贫苦出身，当兵的也是村中的子弟。办公的讲究说服动员，做官绝不见钱眼开。从他们来了，村里的穷人也有了希望，老弱孤寡有人照顾，妇女们上学识字，明白了好多道理。道路上没有饿倒儿，夜晚没有小偷儿，睡觉全用不着插门。没有放债逼命的，没有图谋诈取的，没有拐儿骗女的。我不知道共产党将来要做什么，就他们眼前的行事儿，我看全都是合乎天理人心的！&rdo;

&ldo;你还说你不是共产党，这就是你的口供！&rdo;田耀武狠狠的说。

&ldo;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官长！&rdo;老温喘着气说，&ldo;现在不是团结起来打日本吗？你们为什么却来抄抗日军队的后路，给日本当开路先锋？&rdo;

&ldo;混蛋！&rdo;田耀武说，&ldo;不许你问。我要吊着你，一直到你改口为止。&rdo;

&ldo;恐怕我这一辈子是不能改口的了。&rdo;老温闭上眼睛说。

田大瞎子回到家里，很不以儿子的措施为然。他夺过田耀武的马鞭子说：&ldo;东伙一场，不能这样。老温自然对不起我们，我们可不能和他一般见识。你在军队上打人打惯了，当家过日子，可不能全用军队上的规矩。麦子眼看就熟了，老温还得领着人给我收割回来。他这个人，有点认死理是真的，别的倒没有什么，他不过是受了老常的坏调教！快把他放下来！&rdo;

张荫梧也到这镇上来了一次，田大瞎子像孝子见了灵牌一样，就差没跪在他的面前问他这回站住站不祝但是，张萌梧脸上并不高兴。虽说今天占了八路军一点点便宜，他心里明白：深武饶安这个地区，已经不是一年以前他所统治的那个样子了，它已经从根本上起了变化，张荫梧说是人心变坏了。

他要犒劳他的军队，叫老百姓杀猪送鸡。老蒋的差事又来了，很忙了一阵，到一个人家，他就说：&ldo;我为什么来掏你的鸡窝？你要知道，我是新当选的村长呀！&rdo;

&ldo;嗐呀，你要不卖字号，我可真不知道。&rdo;那些人家说，&ldo;你顶好是登登报，把你的官衔和你的大号联在一块儿，要不就在脖儿里挂上一个牌子。我刚吃了一肚子稀饭，你别叫我恶心吐了！&rdo;

&ldo;咱们平日不错，我警告你：&rdo;老蒋沉着脸说，&ldo;现在可是改了势派，张总指挥就在咱们村里，这不是八路的时候，容许老百姓胡说八道的，你可要自己小心一点！&rdo;

&ldo;咬不了谁的！&rdo;人家冷冷的把他送出来。

张荫梧的队伍，一天一夜的工夫，就改变了子午镇的容貌。

这天晚上，有人捡着地下的破衣烂裳痛骂了，有人守着空洞的猪窝啼哭了。街道上，很早就像戒了严一样，家家紧闭大门。小孩子们也惊吓的在母亲怀里哭了，母亲赶紧把奶塞给他，轻声说，&ldo;野猫子来了。&rdo;

人们偷偷埋藏着东西，谁都明白：这个中央军就是日本鬼子的前探。

他们要在子午镇做一次日本进村的演习，我们也赶快做一次坚壁清野吧！

人们感觉：这简直又回到了去年七月间。那时日本离的还远，眼下，强盗就在身旁了！

这一晚，这么大的一个子午镇，只有田大瞎子家和老蒋家热闹。

五十三

给春儿看门的大娘，从春儿他们走了，就用一个大木杈子，把篱笆门顶了个紧，还在外边落了锁。白天，她也不撒鸡窝，抓一把粮食，扔进鸡笼。

鸡们不知道村庄发生了严重的变化，那只大花公鸡，到了中午的时候，在笼子里照例的长叫了一声。

大娘从屋里跑出来，小声斥责它说：

&ldo;嘘！安静点。外边驻了张荫梧的队伍，他们要进来抓你去拔毛下锅！&rdo;

鸡不明白她的意思，不久，它又哽哽着叫了一声。大娘狠狠的踢了鸡笼一脚。

紧跟着，就有生人叫门。还没等大娘跑过去，两个张荫梧的兵，就蹬着篱笆，跳到院子里来了！一个年长，一个年幼；年长的东北口音，年幼的河南口音。

&ldo;老婆子，为什么大白日，倒锁上大门？&rdo;年长的说。

&ldo;听说你们来了。&rdo;大娘说。

&ldo;我们又不是日本鬼子，你怕啥？&rdo;年长的说，&ldo;八路军在这里，你们把好吃的拿给他们，把热炕头让给他们。我们来了，还没见面，你就关门子。

都是中国的军队，你为什么两般看待，你有鸡吗？掏出来，慰劳我们！&rdo;

&ldo;我有一只老公鸡。&rdo;大娘说，&ldo;你们拿去也可以，谁叫它不看头势，瞎叫唤？这可不能说是慰劳。&rdo;

&ldo;我们不辛苦？&rdo;年长的说，&ldo;我们从东三省跑回大后方，又从大后方跑回你们这里，你敢说我们不辛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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