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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锦衣卫997(第2页)

河面上的冰壳泛着青黑色,昨夜新结的雪层被风吹成鱼鳞状。巴图勒弯腰捡起块石头,往冰面砸去,只听见闷响,连道白痕都没留下。“去年冬天,咱们的马群在这冰上跑了三个来回。”他翻身跳上指挥车,车板上的牛皮地图标注着河南岸的地形,最显眼的是片凹地,那里的冻土下埋着往年汛期冲来的卵石。

号角声突然撕裂晨雾。察哈尔人的雪刃车像群低伏的狼,顺着冰面滑过来,车侧的钢刀切开积雪,留下两道平行的白痕。巴图勒猛地挥下红旗,阿吉立刻勒紧缰绳,三十辆冰甲车同时向右侧转向,铁轮在冰面划出半弧形轨迹——这是他从明军《车营扣答录》里学的“雁行变”,专用来躲避正面冲击。

雪刃车扑了个空,领头的战车突然急转,车侧的冰刀擦着巴图勒的指挥车掠过,车帮上的铜钉被削掉两颗,飞溅的碎片打在阿吉手背上,立刻渗出血珠。“他们想切断咱们的车轴!”阿吉嘶吼着猛拽缰绳,冰甲车在冻土上颠簸着加速,铁轮碾过卵石层时,发出冰雹砸铁皮似的声响。

巴图勒摸出腰间的火铳,这是前年在开原城缴获的万历年间制品,枪管上刻着“威远”二字。他瞄准雪刃车的驾驭手,却发现那些人都缩在车挡板后,只露出双握着刀柄的手。“他们学了明军的车战规矩。”他忽然明白过来,林丹汗不只是仿造车形,连战术都偷师了——当年李成梁的车阵,就是靠挡板护住射手,再用车侧的刀斧破坏敌军战车。

冰甲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巴图勒低头看去,左后轮的铁圈上卡着块尖石,车轮每转一圈,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更糟的是,察哈尔人的雪刃车正从两侧包抄过来,车侧的冰刀在阳光下连成片寒光,像张即将收紧的网。

“往凹地冲!”他突然喊道。阿吉愣了下,随即狠狠一鞭抽在挽马身上。冰甲车顺着缓坡冲下凹地,铁轮碾过卵石层时,车身跳得像要散架。巴图勒看见追来的雪刃车在坡顶犹豫了——那些车侧的冰刀虽然锋利,却经不起卵石的磕碰。

“就是现在!”他扯下指挥车上的黄旗。早已绕到侧翼的五辆冰甲车突然加速,铁轮在冻土上犁出深沟,径直撞向雪刃车的侧后方。只听“咔嚓”脆响,第一辆雪刃车的车轴被撞得歪斜,车侧的冰刀扎进冰面,整辆车像只翻壳的乌龟。

欢呼声刚起,巴图勒忽然看见河对岸升起黑烟。那是他们囤积草料的地方,昨夜派了十名亲兵看守。他摸出望远镜——那是用半车盐从俄罗斯商人手里换的稀罕物,镜片里映出群穿蓝甲的士兵,正将火把扔进草堆,他们头盔上的红缨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是明军!”阿吉的声音变了调,“他们骗了咱们!”

巴图勒猛地攥紧望远镜,镜筒边缘硌得手心生疼。上个月来交易战车的汉人商人说,明朝边境军饷短缺,根本无力北顾。可此刻那些蓝甲士兵的队列,分明是辽东镇的鸳鸯阵——十人一组,长矛在外,短刀在内,正是对付骑兵的战术。

雪刃车趁机反扑过来。这次他们不再恋战,只是用车侧的冰刀疯狂切割冰甲车的轮轴。巴图勒看见阿吉的战车后轮突然脱落,少年被甩到冰面上,转瞬就被雪刃车的钢刀带起的雪雾吞没。

“撤到河岸!”他嘶吼着调转车头,冰甲车的铁轮在冰面上划出杂乱的轨迹,像群受惊的鹿。身后传来车轴断裂的脆响,夹杂着亲兵的惨叫。当最后一辆冰甲车冲上河岸时,巴图勒回头望去,克鲁伦河的冰面已经成了碎铁场,三十辆战车只剩下七辆,雪刃车的残骸间,明军的蓝甲正在收拢战利品。

萨满跪在雪地里,用蒙古语念着安魂经。巴图勒踢开块冻硬的马尸,看见马肚子上插着支箭,箭杆上刻着“大明”二字。他忽然想起汉人铁匠临死前的另句话:“这些铁轮子,终究是别人手里的刀。”

夜幕降临时,残余的内喀尔喀人在山坳里燃起篝火。巴图勒用雪擦净手上的血,开始拆卸冰甲车的铁轮。亲兵不解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远处明军营地的火光:“带铁的东西,总会被人顺着踪迹找来。”

月光爬上篝火时,七辆冰甲车变成了堆散落的木板和铁皮。巴图勒将那些包铁的车轮滚到山涧里,听着它们坠入深谷的闷响,忽然觉得松快了许多。萨满递来碗热马奶,他一饮而尽,看见篝火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动,像极了克鲁伦河冰面上那些交错的车痕。

“开春后,咱们去贝加尔湖。”他对幸存的亲兵说,“那里的冰面没有车辙,只有狼群的脚印。”

亲兵们沉默着点头,开始收拾行囊。巴图勒最后看了眼河南岸,明军的营地已经熄灭了灯火,只有雪刃车的残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弯腰捡起块冰甲车的碎片,碎片边缘还留着螺旋纹的印记,像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嘲讽。

天快亮时,他们踏上了西去的路。马蹄踩在新雪上,没有留下车辙,只有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朝着日出的方向延伸。

残甲秘文

天聪二年的冻土泛着青黑色,赵莽踩着雪壳子穿过战场时,靴底沾满了凝固的血冰。三天前内喀尔喀与察哈尔的车战刚歇,散落的冰甲车残骸像被啃过的骨头,铁轮上的螺旋纹还嵌着带血的碎布——那是察哈尔部特有的赭石色毡料。

他的手突然顿住。块巴掌大的铁甲卡在雪刃车的断轴间,甲片边缘卷曲如枯叶,内侧却在残阳下映出个模糊的刻痕。赵莽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抠掉冰碴,"李"字的弯钩处还粘着半根丝线,青碧色的,是辽东镇军甲常用的缠边料。

怀里的羊皮手札突然发烫。那是祖传的李成梁手札,封皮上用金丝绣着相同的"李"字,弯钩处缀着颗珍珠,祖父临终前说这是李家军甲的徽记,凡带此纹者,皆是李成梁亲训的"选锋营"旧部。

"汉人小子,在找什么?"巴图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内喀尔喀少狼王的狼皮坎肩还在滴水,昨夜凿冰捕鱼时弄湿的。赵莽将铁甲塞进靴筒,转身时正撞见巴图勒腰间的玉佩——那是块和田玉,刻着"如"字,是上个月从察哈尔战俘身上搜来的。

"看看有没有能用的箭头。"他踢了踢脚边的断矛,矛尖淬过火,泛着蓝黑色,"察哈尔人的兵器比咱们的好。"

巴图勒嗤笑一声,将块冻硬的马肉扔过来:"再好也挡不住冻土裂。"他指的是三天前的奇袭,内喀尔喀人故意将雪刃车引到冰层薄弱处,看着那些带冰刀的战车沉进克鲁伦河的冰窟。赵莽啃着马肉,忽然注意到巴图勒的指甲缝里嵌着墨痕,黑中带青,像是用松烟墨混了羊血写的。

入夜后的大帐比冰窖还冷。赵莽缩在角落翻检战利品,耳朵却贴着帐布听动静。主帐方向传来窸窣声,混着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响,间或有巴图勒的低吼,蒙古语里夹杂着几个汉语词汇:"品字方阵折冲"——都是《车阵七变》里的术语。

他想起三天前在战场捡到的半截车轴,轴心上刻着"车三"二字。那是明军战车的编号方式,每三车为一组,对应"品"字阵的一角。此刻主帐里的墨香顺着帐缝飘过来,混着股熟悉的寒气——是冻土特有的冰碴味,只有将纸张铺在刚解冻的冻土上书写,才会沾染上这种带着土腥的冰粒。

"去把萨满找来。"巴图勒的声音突然拔高。赵莽连忙吹熄油灯,借着帐外的雪光,看见个黑影从主帐溜出来,怀里揣着卷纸,往西北方向的草料场去了。那身影很眼熟,走路时左肩微沉——是上个月从明军战俘营逃来的汉人秀才,自称会看星象,被巴图勒留在身边当"先生"。

赵莽猫着腰跟出去,冻土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裂响。草料场的马粪堆后,那秀才正借着月光翻检纸张,风吹起纸角时,赵莽瞥见上头的蒙古文——不是寻常的蒙文,而是用汉字偏旁拼凑的"变形字",和手札里记载的"密写体"如出一辙。

更惊人的是纸页边缘的冰碴。他曾在辽东镇见过这种冻土冰碴,混着沙砾和草屑,只有克鲁伦河下游的"油冻土"才会有——那里是内喀尔喀囤积粮草的秘密据点。

"这页鹤翼变总写不好。"秀才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少狼王说再写不对,就要把我扔进冰窟。"

赵莽猛地按住腰间的短铳。帐外传来脚步声,巴图勒的狼皮靴踏在雪上格外响。他闪身躲进马粪堆后的凹坑,看见巴图勒夺过纸张,手指点着其中一行:"李成梁的折冲阵要配火箭,你漏了车轴藏火药的法子。"

秀才的膝盖撞在冻土上:"小人记不清了......当年在辽东镇只看过半本。"

巴图勒的佩刀突然出鞘,刀面映着雪光:"你说过那本《车阵七变》藏在李成梁的衣冠冢里。"

赵莽的呼吸顿住了。祖父的手札里确实提过,李成梁死后,真正的《车阵七变》孤本随葬,墓就在铁岭卫的龙山——那里现在是明军的马场。

"真的在!"秀才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马鬃,"墓门有李字甲片为钥,小人亲眼见过......"

刀光突然闪过。赵莽听见骨头断裂的闷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他从凹坑探头时,巴图勒正用秀才的衣襟擦刀,月光照在他脸上,赵莽才发现他左耳后有个月牙形的疤——和三年前在乌尔吉河畔救过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是阿古拉。

当年他以为那少年死在了车阵塌冰里,原来只是改了名字。赵莽摸向靴筒里的铁甲,甲片上的"李"字还在发烫。祖父手札的末页画着幅小图,正是龙山衣冠冢的剖面图,墓门的机关就藏在三块刻着"李"字的甲片里。

巴图勒突然转身,狼皮坎肩扫过马粪堆,露出腰间的玉佩——"如"字的右侧有道新刻的痕,像是仓促间补刻的。赵莽猛地想起李如柏的玉佩,那上面的"如"字笔画圆润,绝没有这种生硬的刻痕。

"出来吧。"巴图勒的刀指向凹坑,"你的靴底沾着战场的血冰,和三天前在冰甲车残骸边见到的一样。"

赵莽慢慢站起,冻土在脚下咯吱作响。巴图勒的刀逼过来,刀尖离他咽喉只剩三寸:"你是谁?为什么认得李字甲?"

"辽东镇赵莽。"他解开怀间的羊皮手札,封皮上的金丝"李"字在雪光下闪烁,"这是李成梁亲授的手札,你左耳后的疤,是当年乌尔吉河的冰碴划的。"

巴图勒的刀突然垂下,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什么:"你救过我。"

"你也救过我。"赵莽想起那个塞给他火箭的夜晚,"但你不该用《车阵七变》对付明军。"

"我要夺回辽东。"巴图勒的声音突然低沉,"我父亲是内喀尔喀的首领,十年前被明军的车阵射杀在抚顺关,尸体被拖在战车后......"

赵莽的手札掉在冻土上,封皮的珍珠磕出个小坑。祖父的手札里写过万历四十七年的抚顺之战,李成梁的车阵确实斩杀过内喀尔喀首领,只是没提过拖尸的事。

"那不是李成梁的命令。"他捡起手札,翻到记载抚顺之战的页面,"是李如柏贪功,私自带人追袭。"

巴图勒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你说什么?"

"李如柏早就被革职了。"赵莽指向他腰间的玉佩,"这如字是仿的,真正的李如柏去年死在铁岭,死时还穿着civilian的布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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