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晨曦号”的中央议会厅,此刻却感受不到丝毫曙光。
巨大的环形空间被低气压笼罩,如同凝固的铅块。穹顶模拟的人造天幕散发着惨白的光,映照着下方一张张凝重、疲惫、甚至带着绝望的脸。各族代表或坐或立,来自不同文明、不同星域的领袖们,此刻都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从容。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未散尽的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血腥气来自环形议场中央,那个被临时布置的医疗隔离区。
陈墨白半靠在维生椅上,脸色苍白如纸,腹部那贯穿的牧星者锁链已被小心截断取出,但狰狞的伤口依旧被厚重的生物凝胶和能量绷带包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但他没有闭眼,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右手掌心。
掌心,静静地躺着两截断指。
左边一截,苍白、冰冷,断裂处还残留着细微的、被强行撕裂的筋肉和血管痕迹,指节修长,无名指第二指节上那道熟悉的旧疤痕清晰可见——这是弟弟陈砚白被暗影弦姬带走时,遗落在葬神海星门前的断指。它仿佛还带着弟弟被强行剥离时的痛苦与冰冷。
右边一截,更加古老、枯槁,呈现出一种被时光彻底风化的灰白色,表面覆盖着细微的、如同墓穴尘埃般的晶粒——这是从守钟人尸骸库那亿万尸骸中,一具松开的指间坠落的断指。它凝固着跨越亿万载的绝望与守望,散发着古神髓质被过度抽取后残留的、冰冷而沉重的气息。
两截断指,如同阴阳两极,跨越时空,汇聚于陈墨白染血的掌心。
“墨白,”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站在陈墨白身侧,冰蓝色的长发失去了些许光泽,左眼那枚新生的双黑洞漩涡缓缓逆向旋转,深邃的黑暗边缘跳跃着细微的黑色电弧,吞噬着周围逸散的负面能量,也压制着她体内因吸收过量怨念而翻腾的不适。“‘晨星’正在解析守钟人断指内残留的信息,但……干扰很强,播种者似乎启动了某种针对性的屏蔽。”
她的目光扫过议会厅内压抑的各族代表:雷烬巨大的晶簇身躯靠在角落,熔岩般的光芒在胸口的晶簇核心处明灭不定,那是他为破坏时井结构强行献祭王血后留下的严重内伤;璃魄守护在悬浮的艾娅冰棺旁,冰棺表面的灵能护盾比之前稀薄了许多,棺内的艾娅依旧沉睡,眉头紧蹙,仿佛在噩梦中挣扎,污染值维持在岌岌可危的90%;光裔族的长老们羽翼低垂,灵能光芒黯淡;怨灵族的代表则如同几缕飘忽不定的苍白雾气,在角落无声涌动,散发出压抑的悲鸣;其他各族代表,无论是体型魁梧的岩核族战士,还是身形纤细的森语族使者,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播种者兵锋的恐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来自熔炉矮人族的代表格鲁姆·铁砧,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沾满了机油的污迹,粗壮的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播种者的舰队……随时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沉重的尾音如同巨石砸在每个人心头。
陈墨白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绝望的脸。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时间……不多。但我们并非没有希望。”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将掌心那两截断指展示在众人面前。“真相,代价,敌人……还有……钥匙的碎片,都在这里。”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艾娅的冰棺上。“还有她……我们最后的灵能核心。”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直接在灵魂深处敲响的震鸣,毫无征兆地从陈墨白掌心爆发!
是那两截断指!
弟弟那截苍白冰冷的断指,与守钟人那截灰白枯槁的断指,在陈墨白染血的掌心,接触点如同阴阳两极碰撞!
嗤啦——!
一道肉眼可见的、暗金色的能量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波纹,以两截断指接触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涟漪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古老、浩瀚、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奇异律动,瞬间扫过整个庞大的议会厅!
“呃啊——!”
“什么?!”
惊呼声、闷哼声瞬间打破死寂!
被暗金色涟漪扫过的各族代表,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剧烈震颤!
雷烬巨大的晶簇身躯猛地绷直!他右臂——那条完全晶化、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巨大臂膀——表面沉寂的暗红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熔岩般炽热的光芒在晶簇内部疯狂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狂暴而原始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他右臂散逸出来,周围的空气被灼烧得微微扭曲!
璃魄周身的晶簇如同被唤醒的星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寒光!无数细小的冰晶自发凝结、环绕飞舞!她惊愕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抬起、闪烁着晶簇光芒的双手,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与那暗金色涟漪同频的冰冷力量正在奔涌!
光裔族的长老们羽翼猛地展开!纯净的灵能光翼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爆发出如同恒星耀斑般的刺目光芒!光翼上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灵能波动!他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角落里,那几缕飘忽的怨灵族代表瞬间凝聚成形!苍白的、半透明的躯体剧烈波动,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陈墨白掌心,发出无声的、却让所有人灵魂刺痛的高频尖啸!
甚至连最边缘、体表覆盖着厚重岩石、如同雕像般沉默的岩核族战士,他们坚硬的身躯表面,那些如同岩浆冷却后形成的暗红色石纹,此刻也如同活了过来,流淌起炽热的金红色光泽!沉闷的心跳声从他们体内传出,如同远古战鼓被擂响!
整个议会厅,瞬间被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充斥!不同种族、不同属性的力量被那暗金色的涟漪强行唤醒、共鸣、激荡!空气中弥漫着熔岩的炽热、晶簇的冰寒、灵能的纯净、怨念的阴冷、岩核的厚重……各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场相互碰撞、交织,发出噼啪的爆鸣!
“共鸣!是血脉共鸣!”光裔族首席长老艾尔瑞斯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沐浴在璀璨的灵能光辉中,目光灼灼地锁定陈墨白掌心那两截断指,尤其是那截灰白枯槁的守钟人断指!“那截古老的断指里……残留着调和万族之血的‘源质’!是古神髓质中蕴含的、最本源的‘生命调和’之力!它在呼唤我们血脉深处最古老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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