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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茉岚脸上腾起红晕，垂下脸半晌才道：&ldo;臣妾只是觉着皇上睡着了的样子像个孩子。&rdo;

夜飒听了低声笑了起来，半晌又似喃喃自语，&ldo;哦，从前她也这么说呢！&rdo;

茉岚微微怔了一下，仿佛懂了他说的是谁。她素来小心，此时不敢再擅自接话，只能小心窥探他的神色，果然，一提及至此，夜飒便也似意识到了什么，懒懒摆了摆手叫道：&ldo;你下去，朕想清静一会儿。&rdo;

茉岚站起身，步子在原地踌躇不决，咬了咬唇终壮着胆子低声道：&ldo;有求皆苦，无欲则刚，皇上您这样又是何苦？&rdo;

他猛然抬起眼，眼光里一轮戾色闪过，瞬间就翻了脸，&ldo;谁给你的胆子，跟朕说这样的话？&rdo;

☆、第四十章

分明知道他最忌被人看穿心事，茉岚此时反倒不怕，&ldo;我只是不忍心看着皇上变成如今这样。&rdo;她抬起脸望他，双眸中倒映着烛光，那里头黑白分明，只剩明明白白的关切与眷恋。

夜飒嘴角微沉，却并不作声。她又道：&ldo;这世上的女子何止万千，皇上是天子之尊，为何就不能看开一点。如今这样，苦了她，只怕也苦了皇上自己。&rdo;

夜飒听在耳中只是沉默，半晌才见他点点头，又似自语，&ldo;可偏偏她不是旁人，她是独一无二的阿嫣。&rdo;这句话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他凝望茉岚片刻，仿佛在一瞬间终于找到可以依赖的温暖，半晌慢慢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

她顺服地用另一手环住他的腰，而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将脸紧紧藏在她怀里。

茉岚低下脸，轻轻浅吻他墨色的发，心中轻轻一叹，仿佛是心疼的叹息。

柏梁殿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时光仿佛是静止不动，新帝登基后，宫人们忙着逢迎这座皇城的新主子，仿佛早已遗忘了幽禁在偏僻阴冷的柏梁殿里的废帝。再未有过人来打扰，朝颜和夜羲也得以在这片最后的净土里，度过一段安闲无人打扰的时光。建安元年的春日亦一点一点在韶光中被磨去了棱角，直到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繁茂旺盛，已是仲夏了。

六月里，是老江夏王的忌日。建章宫偏殿，宫女领着朝颜进来，她一抬头，就看到杨太后一身素衣，沉默看着自己。

朝颜默默朝身前大周朝最尊贵的妇人行礼。杨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ldo;今日是你表舅的忌日，他生前疼你胜过亲女，哀家特意叫你来，你为他上柱香吧。&rdo;

朝颜低声应是，上前接过宫女递上的香烛，朝灵牌恭敬地拜了三拜，在朝颜心中，表舅是除了母亲之外，世上最疼她的长辈，如今他的忌日，朝颜怀念起从前那位儒雅温和的长者，难免伤感。

沉默的压抑中，杨太后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目光落在丈夫的灵位上，过了良久却是一笑，&ldo;他生前最不喜欢的就是夜飒这个儿子，他说夜飒纨绔任性，将来必成不大气，那时候哀家就不服，偏要把这个儿子调教好，证明给他看。现在一切似乎都如意了，可人却已经不在了，又能证明给谁看呢……&rdo;

朝颜揣测着太后的意图，并不说话。杨太后转过身来，又随意问了她在柏梁殿的近况，朝颜一一答了，太后扫了眼她并无钗环点缀的鬓发和一身半旧的衣衫，叹了一声，&ldo;若当初不是嫁给废帝，你又何至落魄至如今地步，后悔过吗？&rdo;

朝颜摇头，&ldo;不后悔。&rdo;杨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柔和。过了一会，她才笑笑地说：&ldo;这种性子啊，还真是像一个人，那时候哀家也这样问过他，他同样回答，不后悔。&rdo;

太后却蓦然顿住了话语，眼睛里情绪变得有些复杂，然后掩饰地转过身去，轻轻挥了挥手。&ldo;算了。&rdo;她的声音有无可掩饰的疲倦，&ldo;你去吧。&rdo;

朝颜明白她说的是谁，再想起幼时母亲提及江夏时眼中偶尔望不尽的悲凉，心中此时五味杂陈，只默默低头告退。

从建章宫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椒房殿宫人，来者不善，她有心避开，转身另择道路，朝歌却在身后扬声道：&ldo;好姐姐，怎么见了我调头就走呢？&rdo;

朝颜站定脚步，转过身依着礼节福身，&ldo;请皇后娘娘安。&rdo;

☆、第四十一章

&ldo;几个月不见，姐姐竟然瘦了这么多，柏梁殿的日子竟清苦成这样么？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妹妹的！&rdo;宫女簇拥着朝歌走至近前，朝歌仰着脸，一脸的故作惊讶。

&ldo;娘娘有心了，若无旁的事，臣妾先行告退。&rdo;朝颜跪在地上，不卑不亢。

&ldo;忙着走干什么？咱们姐妹多日不见，说会体己话也不行？&rdo;朝歌并不叫她起来，偏要她继续跪着，自己伸开双臂徐徐展开宽大的广袖，悠然展露一身朱红织锦华袍，&ldo;姐姐瞧瞧，本宫这身新裁的凤袍如何？是不是比从前你的还要华贵？&rdo;

朝歌向来喜欢奢靡，进宫之后，不止寝宫椒房殿里里外外重新装饰得金银焕彩，膳食碗碟，更一应要求以赤金打造，竟比太后的建章宫还要奢侈几分，服制用度令人咋舌。今日的一身凤纹瞿衣极尽精巧之能事，上好的云锦织成，袖口裙袂的花纹皆以金线绣成，上面威武神气的鸾凤眼珠则镶嵌着上好的黑玉，栩栩如生，配上皇后方能佩戴的赤金衔珠步摇，赤金缀玉璎珞，珠罗风履，迤逦曳地，艳得直刺人心。

朝颜微微一笑，淡淡说：&ldo;是很美。&rdo;

朝歌冷笑：&ldo;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受了多大委屈！&rdo;

朝颜咬了嘴唇，捏紧了掌心。

&ldo;怎么，从小到大你在本宫面前那股子威风劲儿都哪里去了？&rdo;朝歌笑得愈发放肆，&ldo;椒房殿的主人现在已经不是你了，我的好姐姐，此一时，彼一时，输了，就要懂得认命。既然如今是这身份，就应该晓得什么是规矩！&rdo;

&ldo;所谓宫规如何，还不需娘娘教诲，今日出来已久，臣妾不便久留，这便告退。&rdo;朝颜竭力忍住心中气血翻涌，再无心听她冷嘲热讽。

&ldo;站住！&rdo;朝歌一改先前笑色，沉声冷喝。

朝颜恍若未闻，转身就走。朝歌冷哼一声，扬声道：&ldo;难得姐姐如今依然这么得意，你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不管那个药罐子姐夫了么？&rdo;

听她抬出夜羲来威胁自己，朝颜的脚步顿住。

朝歌道：&ldo;若还晓得规矩，你知道该怎么做。&rdo;

朝颜已然瞪红了眼，慢慢转过身，终于微笑屈膝跪下，笑得恭谦顺从，毫无错漏可挑，磕过头才答：&ldo;谢皇后娘娘教诲。&rdo;

她微低的长颈和肩背，有着柔媚细腻的曲线，纵使如此卑微的一刻，仍然掩不住她神态里的高傲孤艳，朝歌心中暗恨，慢悠悠伸指扳起她尖细的下巴，凉凉一语，&ldo;这话听得总算顺耳，算你还识抬举。&rdo;她指尖的护甲尖端有意在她脸上重重划过，刮出一道刺目红痕，血珠很快就从那里渗了出来，冶艳妖异。

&ldo;疼么？&rdo;朝歌笑吟吟地问。

颊边一阵火辣辣的刺疼，朝颜蹙紧眉，依旧沉默不语，目光却连连变幻，阴戾与隐恨交织。

☆、第四十二章

&ldo;看你这可怜的样子，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还有得是你受委屈的时候，如今就受不得了，以后可该怎么办！&rdo;朝歌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盛夏烈阳：&ldo;今日这太阳晒得好，你就在这儿跪着！你们替本宫盯着她，务必要跪足两个时辰才准她起来！&rdo;她朝宫人吩咐完拂袖欲走，却听近处太监道：&ldo;娘娘，皇上来了！&rdo;

朝歌只觉身体瞬间被背后一簇犀利锋锐的目光狠狠穿透，她转过身去，就见几个内官垂头跟着，夜飒站在远处宫墙的阴影之下，遥遥看着自己，那目光分明是散漫的，却有那么一瞬间，阴冷如刀。

她打了个寒噤，再仔细看去，夜飒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夏日的阳光映着他的脸，一脸灿烂的笑。他走过来轻轻唤她，&ldo;朕刚还说去椒房殿，不想竟在这里遇着皇后。&rdo;说话间，也不顾着有外人在场，亲昵地抓住她的手在袖陇里握着。

&ldo;皇上怎么不去找莲美人、薛美人什么的，来找我做什么？&rdo;朝歌心中得意，脸上仍使着小性撇开脸。她向来善妒，眼睛里容不了半点沙子，见不得他对女人稍和颜悦色。

他伸手搂了她肩，凑在耳边暧昧地低声道：&ldo;你跟她吃什么醋，怎么了？她今日不小心崴了脚，朕去瞧瞧她也让你不高兴了！&rdo;

朝歌蹙眉轻笑：&ldo;那可巧了，若今儿这个崴了脚，明儿那个也崴了脚，以后天天都有人崴了脚，那皇上岂不忙死。&rdo;

夜飒听了勾唇轻笑，对她附耳低言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朝歌原本还负气的脸上瞬间就耳腮绯红。他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朝歌的手。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跪在地上轻漠平静的朝颜，旋即轻慢一笑，&ldo;哟，原来是表姐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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