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丰在意宗族名声吗?
实在话:并不是很在意。
若是很在意,便不会在出身名门的发妻苏氏难产而死后,执意选择身世背景都很一般的祝氏作为继妻——薛家是当之无愧的簪缨世家,望族名誉绝不是靠如下注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发迹的从龙之功积攒下来的,更不是什么后族宠妃的外家加封的镜中花、水中月般的功勋,是堂堂正正靠一代接一代考试、科举、登科,一个接一个的或大或小的官位,一茬接一茬功德自在人心的官声赓续接替而成。
薛家是很纯粹的文臣府邸,不是权臣,不是佞臣,不是弄臣,是以诗书道义传代而为立族之本的钟鸣鼎食。
薛家祖祖辈辈皆有真才实学傍身,行正立直——承司法仲决一脉,必当公正严肃,应受朝臣拥戴、赞允。
嗯,当然不包含薛长丰。
薛长丰乃薛家百年之异类。
于文墨书画上,倒是颇通;
但为官上进,却十分生疏。
性情温和,又善于明哲保身,加之薛家百年名号背书,
做守成之君的老师,真是再合适不过。
故而,薛长丰虽不在意宗族名声,但很是在意自身安危荣辱。
听薛枭此言,薛长丰当即横了双目,面目悔恨狰狞:“逆子!逆子!宗室恼了薛家,我跑不掉,你就跑得掉了!?”
薛枭耸耸肩:“儿子烂命一条,自比不得晨弟——”
薛枭语笑晏晏地回望向祝氏:“——靖谧祥和、安适如常。”
靖谧祥和、安适如常...
靖安...靖安大长公主。
祝氏心上一惊:只觉薛枭必定知晓什么事,“靖平”二字指代的,不就是“靖安大长公主”!
薛枭可曾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世?!!
不不不。
不可能!
如果薛枭知道了,必定像恶狗扑食,嚷得满城皆知!
她怎么可能还能安安稳稳地做薛家体体面面的夫人!
薛长丰皱眉,问出妻子想问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而山月低着头,眯了眯眼:这是薛枭今晚,第二次提到“靖安大长公主”的名号。
薛枭身形向前一倾,跷脚在膝上,足履轻轻点地,笑了笑:“晨弟不是在跟常家说亲吗?常家夫人便是靖安大长公主驸马爷的亲妹妹呀——内务司不是靖安大长公主握在手里的东西吗?咱们家这一桩喜事,反倒把内务司牵扯进来,查来查去,不管查出谁来,打的都是靖安大长公主的脸面...”
祝氏浑身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万幸不是她暴露了...
“我时常觉得悲哀。”
祝氏神色恢复成淡淡的、浅浅的和善端庄:“你二人为父子,却争着要拿捏住对方的七寸——南府给你,是老爷子生前的念想,那为人子女者唯有从之。”
“夫人——”薛长丰急声唤道。
祝氏摆摆手:“这内务司造的匕首,你用完后你得给我——你既要用晨哥儿拿捏我,我给了我能给的所有东西,那么为避免此事绵绵无绝期,我额外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薛枭双手抱胸,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祝氏。
祝氏面色坦荡,神容爽朗:“不错,晨哥儿确是在和常家二姑娘议亲,虽还未落定,却也是有眉有眼的实在事了,我不愿叫此事横生枝节。”
小龛...总这样坦荡真实...
薛长丰看妻子的眼神多了几分眷恋与崇敬。
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她还是这样简单干净,就像四十年前,爽朗果敢地为他吸出蛇毒,再用布条子帮他扎住伤口,救他一条命一样。
这样的女子,就算只是山野乡绅的卑微出身,却不知胜过那些名门贵女几多繁重!
祝氏浅浅一笑,转头向薛长丰微微颔首,给足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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