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很静,空空荡荡,没有寻常居民楼每层堆置的菜筐纸箱自行车,楼道各层门窗完好紧闭,但拾级而上时却能感到楼道内流动着凉浸浸的气流。我们爬到顶层,高空风很大,楼窗户被吹得“哐哐”作响。李江云掏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支打开了顶层两套单元中一套的门。
房子内各屋无不散发着一股热烘烘的因通风不良滞留的暖气,桌椅床柜井井有条,我从屋内的窗户往下望去,下面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鱼鳞头的民房屋脊,那所中学的灰色教室楼凸出在远处,顺着两边民房屋的低垂房檐之间露出的狭长胡同可以一直看到丁字路口的小店铺。
“你的姐们儿、那个什么丰姗不在家?”我在干净、充满女性温馨的床边坐下,“怎么没跪迎出来?”
“她还在班上。”李江云忙着把我的东西取出衣服放进柜,牙具放进卫生间,“你放心住吧,一会儿我去找她,一切没问题,你会像仍住在自己家里那样感到舒适。”
“我倒从没在自己家里感到过舒适。”
“那就比你家更舒适。”李江云看我一眼,微微一笑,又继续忙碌着,拉开桌上一个带锁的抽屉对我说。“你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可以放在这里。”
我看了眼那抽屉,又东张西望地看起屋里其它的摆设。我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瓶香水,揭开盖,按着健钮向屋里四处喷洒,“百姗打呼噜吗?”“不会让你和她睡一间屋里的。”李江云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走香水瓶,扣上盖,放回原处,“那么我和谁睡一间屋?”
“和它。”李江云拎起床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扔到我怀。我抓住定睛一看,是笑容可掬的玩具熊。
“你不在这儿住吗?”我问李江云。
“我自己有家。”李江云笑着看着我。“我又没干过什么亏心事,需要抛家别业地躲藏。”
“一起住多热闹。”我热心地向她描绘,“亲亲热热那才像个过日子的样儿,一个人多冷清。”
“我还不知道,”李江云瞅着我,“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具有传统美德的人。”
“真是传统。”我抱着玩具熊站起来。我一向同现代派格格不入,我比较烦他们。“
“那你干嘛不娶个姑娘,结婚生子,吃着馒头踏踏实实过你的传统日子。”
“我想这样来看,可没机会,平常的时候谁都够不着,好容易碰见你了你又没点乐意的表示。苦呵。”
“别装了,我说你别装了好不好?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老扮着角儿也不觉得累又没什么效果。”
“我真的。”我走到李江云跟前沉痛地说,“我其实心里特苦,这点苦水儿我不倒给你倒给谁?我,唉,活活一个苦儿流浪记中国版。”我走到一盆开着花儿的君子兰前俯身嗅那花朵。
“苦儿。”
我闻声回头,李江云拿着自己的包走过来。“我去找百姗了。你先自个呆会儿。”
“告诉她,家里给她新设了一位‘御用挂’。”
“告诉她,刀新领养了一个孤儿。”
李江云笑着走了,我手抱后脑勺仰面躺在床上,随着一声门响,屋里又恢复静寂。这时,我闻到屋里一股淡淡的“紫罗兰”香气,我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香水瓶,看看商标,揭开盖又喷了一下,“紫罗兰”的气骤然浓起来。
整套单元里到处飘散着“紫罗兰”的香气。我在各间屋里察看走动,卫生间里摆满各种香波浴液以及面霜雪花膏,所有瓶子都是未开封的满满漾漾但商标色泽已经黯谈了。我来到厨房,一应厨具锅碗瓢盆调料油盐酱醋俱全,只是也都簇新未曾使用过。单元里另一间卧室的门闭着,我推了推门上有锁。我回到我住的房间,走上阳台,伏栏眺望,远处,市街的嘈杂声隐隐传来,楼群间却是一片寂静。对面楼上的一扇窗户的窗帘动了一下,我感到受人窥视,便回到了房间。这时,我看到屋里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我是百姗。”她说。两只大眼睛像盲人一们漠然地看着我。她的鼻翼两侧的颊上各有一块鲜红的蝴蝶斑,边缘凸起,象是一只大蝴蝶扑翅欲飞,上面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辩。她不漂亮,但身段阿娜。
“坐吧。”她在屋无声无息地走。也许是她刚从外面进来,她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气,“李江云都对我说了。你在这里不要客气,你要客气我反倒要别扭。”
“给您添麻烦了。”
她又象盲人一样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的瞳仁上也未见云黯,不知为什么会给我无视力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的瞳仁灰暗混浊犹如烯熄的灰烬。
“你一人住这儿,够惬意的。”
百姗置若罔闻地走到床前伸平刚才被我压皱的床单,将我动过的香水瓶重新摆好。“我这儿的东西你随便用。”她说,忽然露出笑意“我很高兴又有人住在这儿了。”
她走出房间,我听到她打开另一间卧室的门锁,接着一响,四周又复了片寂静。
那天夜里,李江云没再回来,百姗也没再露面,我一个人呼呼大睡,半夜,我被一种声响惊醒,有人在外间屋打电话。我听到号码盘一圈圈转动的“哒哒”声,但拔完号又没人说话,稍待片刻,号码盘又重新拨了一回,仍不见人讲话,最后,过了很久,电话挂上了。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外间屋大声哽咽,门上响起一阵类似爪子挠抓的刺耳声音,听得我毛骨悚然。我大声问:“谁在外边,百姗么?”
挠抓声和哽咽声倏地消逝,我下床打开门,外屋黑漆漆的一片寂静。电话放在饭桌上,蒙着手帕,百姗那间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
那天,西北高原刮直大风,被吹起的漫天黄土随着高空气流带到本市。早晨,当我睁开眼时,外面城市空中一片混悬昏暗的黄色,数以吨计的黄土均匀、帷幕四降般地徐徐自天而落。无孔不入的黄尘微粒飘进室内,窗台、桌椅、地面甚至床上都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黄土,我掀被而起就象从被人掩埋的坑里坐起。
我走在街上,城市空中下雨似地漫天洒降着黄土犹如天上无数翻斗卡车在倾泄,行人、车辆,楼厦一切景物都变得影影绰绰,到处是黄雾,地面积了一层土。这情景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一场掩埋整个城市的的噩梦,我走进一家有公用电话的牛奶店,给刘会元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现在在什么地方,然后找张空位子坐下。牛奶店里开着惨白的日光灯,灯光下到处一片惨白:巨大的冰柜、服务员的白衣白帽以及冰柜上摆着的各种冰激凌和奶制品,连人脸都是一张张地惨白,在窗外一片天昏地黄之中显得极不真实,色调极刺目。
刘会元来到牛奶店时,我正浑身哆嗦地喝着一杯黑色的热可可,精神亢奋。刘会元的朋友李奎东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仪表堂堂,在国家某机关当处长,他在一间小会议室里接待了我们。他和刘会元很亲热,有说有笑,我,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边心情很黯淡。刚才刘会元告诉我,昨天晚上警察搜了我家,来了不少警车,院里都传遍了,说我犯了大案畏罪潜逃了。警察还找了他和吴胖子查问我的去向,他们一概都回答不知道,警察好像知道的事不少。还问了那对新人和一个女的显然是指李江云。他们把那对新人的情况讲了一些,对李江云没说什么光说不认识。我非常担心警察顺着李江云控着我。我相信警察一直在用一种巧妙的方式监视着我,我甚至怀疑这个仪表堂堂的处长,虽然他并不知道我的底细。
他和刘会元聊了会儿,拿过我带去的照片看了片刻,又打量了我一下问我:“你找她干吗?”
我把我编好的一套伪托他人的完全无害的谎话说了几句:“一个朋友要评职称,想找她要回放在她那儿的毕业证,当时他们住在一起。”
“没其它意思。”刘会元帮我说,“没恶意,时间过去太长,人的变化太大,老地址已经找不着这人了。”
“这人现在住哪儿我也说不清了。”李奎东说,“我跟她分手也很多年了。我认识她后她就住在我家,所以别看我们有段时间很熟,要说她住在哪儿我也说不上来。”
“你们是哪年认识的?在哪儿?当时她是干什么的?
“当时……”李奎东停下来。“你问这些干嘛?”
“我看你还是跟他说了吧?”刘会元对我说,“要不谈起来也不方便。”
“好吧。”我把第二套谎话端出来。“她是我姐姐。十年动乱中我父母双亡,我给寄送到外地的一个亲戚家,姐姐去东北农村插队,从此失去联系。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一点音信也没有。只剩下这张照片不知道是哪年照的。要不是这张照片我连她模样也记不住了。我想她这些年一定很苦,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四处飘泊,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人。一想起这些我就心酸。”
“够惨的。”刘会元说,“我们这哥们儿自个也够惨的,所以我说这事无论如何我得帮他。”
“嗯,”我擤擤鼻涕对李奎东说,“我这不是要找谁算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说句官话,帐全记在‘四人帮’头上,我现在只想找着我姐姐,别的像你这种收留过我姐姐的人我只能说感激。”
“我们认识也得有十年了。”李奎东眨着眼儿不知所措地说,“当时我也刚从兵团回来,没有工作,成天在家闲着。离我家不远是红塔礼堂,那会儿那儿老演外国片,没事我就去那儿等票。那好像是春天,天还挺冷,还得穿大衣。那天红塔礼堂演什么片子我忘了,好象是《勇士的奇遇》。我在门口等票,电影都开演了。拿票的人全进去了,礼堂门口台阶上稀拉拉没几个人,我正想走,那个女的——你姐姐来了。穿着件军大衣,手揣在兜里从我身边过,我问她有富余票吗?她瞧了我了眼点点头说有,也没有把票给我一起交给把门的撕了副券把我带了进去。我说给她钱她也不要,这样我们俩就一起看了场电影。看电影时我们胳膊肘挨在一起,散场后我问她有没有事,她反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没事我们一起去吃饭,她想了想就答应了……”
“后来呢?”见李奎东中断了,我问,“就这么简单?”
“后来我们就认识了。”李奎东有些焦躁地说,我想他对一个不摸底的人讲述这些很不情愿。
“每次分手我们都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经过一个不长不短的过程,她就住在我家去了。她对我说,她也是刚从兵团回来家里已无人,从我对兵团生活的了解看她的确在兵团干过。我从没怀疑过她,也没道理怀疑。她是那种饱经风霜的人,对一切变化都采取泰然自若的态度,一切都不需要明说,一个眼色一个面部表情的微小变化都会使她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对方的意图。她从不执拗他人,也不使他人为难,很温顺很平和,和她相处我很松弛,因此得出错误的印象认为她是个凄恻寡言的活动木偶。她很爱说爱笑也很风趣,在人多的场合从不怯场总能落落大方应何自如,这点刘会元可能知道。她没有小家子自怜自爱的忸倔作态,同天真未琢的不同的是,她欢快并不恣肆,雍容并不轻浮。任何调笑撩逗一旦变味变得狎邪变得不尊重,她就立刻感觉出来。我不是说她就立刻形于色,她感觉得出来但含而不露。所以我说她饱经风霜,有一种超然物外的镇定与从容,皮衷已锈但污无妨,当她垂下眼皮时你哪怕将她拥入怀中甚至浸入身体你也会感到她神飘天外与你距离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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