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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第1页）

公元前635年，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妫翟清晨醒来，忽然觉得神清气爽，恍然回到了少女时光。她起身梳着头对着铜镜照了照，笑着说：&ldo;星辰，我们俩的眼睛都已昏花，人也矮瘦，满头青丝变成了白发，原来的英气俊俏怎么都不见了呢？&rdo;

星辰蹒跚走来，抿着掉了门牙的嘴，笑道：&ldo;都成老婆子了还说英气俊俏，人不老那是什么，那不是妖精啊？&rdo;

&ldo;星辰，今天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rdo;

&ldo;主子今儿兴致高，不知是想去哪里瞧瞧啊。&rdo;

妫翟笑道：&ldo;听说东郊也有片桃林，这时节花开该正好，咱们也去看看桃花吧。&rdo;

星辰打趣道：&ldo;主子换脾气了，以往最恨桃花，只抱着那盆漆树不放，今儿怎么想看桃花了？&rdo;

妫翟道：&ldo;人老了就念旧，忽然也就爱起花儿粉儿来了。哎呦！&rdo;

星辰吃惊：&ldo;怎么了？&rdo;

妫翟捂住嘴，吐出了一个东西，星辰一看，是颗牙齿，便乐了：&ldo;你也掉牙了。&rdo;

妫翟嘻嘻笑道：&ldo;是呀，掉牙了，返老还童了。&rdo;

二人登上马车，来到了东郊的桃林里。满园的桃花开得如梦似幻，妫翟看得迷醉了，真觉得自己回到了芦馆。

妫翟铺开毡子，靠着树桩倚坐在桃树下，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月夜下，她与一个翩翩少年相遇。妫翟喃喃道：&ldo;想不到我这一生遇到了这么多与众不同的男人，竟辗转了几个国家。献舞曾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带着一个使命，我现在知道我的使命了。&rdo;

&ldo;你的使命是什么？&rdo;

妫翟一笑：&ldo;我的使命就是成长，成长为我自己。我辗转了几个国家，从陈国到息国、蔡国、楚国，我从他们面前经过，最终走到文王身边。我潜意识里模仿文王，从他说话的方式、神态、思想、情感、心灵，甚至一直往更深处走，我成长为他，但更成长为我自己。他用他的生命在帮助我塑造自己，他生命里的那些因素，在我的生命里活着，它们越来越以我的方式，在我生活的各个方面彰显出来，现在，你可以从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响，但你看到的是我，而不是他。我没有愧对他，我用我的方式表达了我和他的地老天荒，缔造了我和他的神话。倒也不知那些文人墨客会怎么来说我这一生呢？&rdo;

星辰笑道：&ldo;一定是说你艳若桃李，红颜祸水，引三国诸侯竞折腰。星辰孤陋寡闻，也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跟着夫人，知道了什么是真爱。这人世间最不容易的感情有两种，第一种是一个一向只知流泪的男人为你流了血；第二种是一个只懂流血的男人竟然为你流了泪。想那息侯性情文弱，却为夫人不怕流血，那熊赀如此残暴之人，为你哭了不知多少次，这是你命中注定的男人，所以夫人是幸福的。&rdo;

妫翟呵呵一笑，道：&ldo;情啊爱啊的，都过去了，功过自有人说。我这一生是孤独的，但是如你所说也是充实的、遂心的、幸福的。我没有屈服于谁，没有祸害过谁，既然问心无愧，也不在乎人们怎么说了。来吧，星辰，天气这么好，好好躺一躺。这地方真不错，我若死了，便要葬在这里。&rdo;星辰嗔怪道：&ldo;您又胡说了，您长寿着呢。&rdo;

妫翟眯着眼，望着东郊桃林，感慨道：&ldo;人总有死的一天。只可惜啊，我忙碌了大半辈子，竟没有好生看看身边的风景。待我死后，头向着息县，背对着陈国，如此，或许下辈子的人生便不会再那么残缺了。来吧，你也躺躺。&rdo;

星辰愉快地并着妫翟躺在树下，嗅着桃花甜蜜的馨香，不觉入梦。星辰很快就醒了，妫翟却再也没有醒来，平静地卒于春光之中。

妫翟的逝世，在楚国引起极大的轰动，数万人自发凭吊。人们听闻妫翟喜爱桃花，纷纷折下花枝别在胸前；人们又听说妫翟崇敬漆树，又遍栽漆树，在美丽的漆器上绘制她的画像。郢都的人们挤在道路两旁，为妫翟的逝世失声痛哭，整个楚国都处于一片哀伤气氛之中，熊恽为母亲建庙立碑，人们便到庙前祭拜。

每天都有无数的报告，说民众为祭拜夫人哭得昏死的消息。这天上朝后，熊恽还听到另一个消息，说息县的民众听闻妫翟死前的遗愿是头朝息县，自发为妫翟修建了祠堂，以此纪念这个伟大的女人。

熊恽心中不悦，对母亲临死前要葬在桃园面朝息国很不理解。他对子文发牢骚说：&ldo;母亲乃楚夫人，怎偏偏要念念不忘息县呢？如此，天下纷传着息夫人的故事，岂不是有辱先王颜面？寡人要下令拆了那些祠堂，杀了那些叨念息夫人三个字的人！&rdo;

子文说：&ldo;大王，息县民众冒着被您责罚的危险而自发建立祠堂，您不如悄悄去息县瞧瞧吧，您毁得了一座祠堂，可是能毁人心吗？&rdo;

熊恽微服私巡来到息县，见息县息侯墓前修筑了座&ldo;桃花夫人&rdo;的祠堂，而祠堂里的塑像正是母亲。民众折来桃花枝放在祠前，虔心叩拜，有的哭得肝肠寸断。

熊恽不敢相信这跪得人山人海的情景是真的，他扯了扯一个正在祭拜的老头，问道：&ldo;老伯伯，这祠堂里供奉着的是何人？为何用桃花祭奠？&rdo;

老头儿伤心说道：&ldo;听小哥儿口音是个外乡人，在我息县谁人不知她？每个人都想来祭拜她。这祠堂里供奉的是桃花夫人，你也来拜一拜，可消血光之灾，可助你化险为夷，能保一方平安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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