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不像谢临川,都摆在明面上。如今看来,他倒舍得为大义失小情?
陆斐平静地道:“谢世子为国御敌,挫元昊、败耶律隽。虽来不及解救汴梁百姓,却拒敌于相州,守住了北方山河。”
“我等安能落井下石,行宵小之事?”
吴王微微一笑,面上不显,心里却对陆斐的话不以为然。
为国御敌、解救倒悬,不过书生意气之语。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图霸业,从来是尸山血海中夺来的。
却听他又道:“殿下雄才大略,之前纸醉金迷,不过是藏拙。”
“谋定数年,如今大事将成,以伐无道,又岂可自行无道之事?便有累世功勋,将来亦会为人诟病。”
吴王一听,立刻把手里的白釉杯搁下。紫檀翘头案上,雪曲茶水颤起微澜。
数年蛰伏,只求今朝。
想到即将到来的事,他一时心头激荡,站起身来:“你说得对!”
人命,他根本不在乎。累世功勋、青史留名,才是他看重的事!
……
待到陆斐出来时,天边墨云团团,掩盖了清皎满月,夜风乍起,吹得道旁槐树哗哗作响。
陆斐陡然间松了口气,一脚踏上马车,坚决地吩咐了两个字:“快走!”
……
烛火明灭,更漏迢递。谢临川到时,吴王正负手欣赏案上的舆图。
听说他来,吴王先是一惊,方才秦炎说他还在庐州,怎么今晚就到了?
但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进来了,他只好像迎接老朋友般,振衣起身:“流光,你怎么回来了?”
谢临川反手将门扣上,在玫瑰椅上坐下,微微一笑:“殿下谋划大事,流光岂能不来?”
吴王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尴尬:“我与他们的谋划,均写成了密信,此时,应已出了临安。”
谢临川点点头,不做他语。
案上雪曲茶还未撤,黄汪汪的一盏,显示着与中原王朝迥然不同的风格。
吴王见那雪曲茶,有片刻的失神。
谢临川好整以暇,已执起装雪水的银壶,往白釉杯盏中注满。添岩蜜与沙棘粉后,以青铜茶筅击拂均匀。
他将那怪模怪样的茶一口饮尽,忽而“啪”一声,将杯子在地上摔碎,站起身来,双目利剑一般,刺向吴王:
“崇新门外,围攻薛家,捉拿萧卓之女;西夏伏击,令我不能及时回援汴梁,酿成大祸,都是你的计谋?!”
【作者有话说】
[1]虞集《风入松寄柯敬仲》。
第72章红烧豆瓣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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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的笑慢慢凝固在脸上:“流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岂会不懂?
铺满整个紫檀案的舆图上,辽、西夏、宋三分天下,连要割让的城池都画好了!
谢临川冷笑:“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1]。不如此,怎能成全你解民倒悬的盖世英豪之梦?”
“陈方、李限,早为你马首是瞻,却任耶律望直扑楚州、剑指江宁。你要等到哪一天——难道是兵围临安那一天?”
“谭青、杨茂,真定府、太原城的千千万万子民,他们就白死了吗?!”
说到这份儿上,吴王也没有必要装傻了。
他勾起唇角,神态自若地坐在椅子上,沉声道:“令他们死的不是我,是我那战和不决、优柔寡断的兄长。”
谢临川摇头:“今上软弱,却也不至于昏庸太甚。没有你在中间谋划钻营,宋国焉能至此,大军岂能一触即溃?”
“你残忍暴戾,早已忘了我们当年约定……”
在汴梁城里,他的心就已经凉透,没想到说到这里时,他仍然有些不忍。
当年蹴鞠场上的两个少年,一个因庶出身份郁郁不得志,一个深受猜忌而被迫藏拙。
也有过惺惺相惜,有过万丈豪情,要一扫经年积弊。
吴王猛的站起来——他一向云淡风轻,这下却有些急躁。
“流光,我绝没有忘!”
“皇祖父累世功勋,定下的重文抑武国策,如今又施行了四十余年,岂能轻易动摇?!”
“痛定思痛,今遭此劫,正好革新除弊,舍一城而救后世万民啊!”
谢临川也慢慢走近,明灭烛火扑在脸上,令他的脸色晦暗不清:
“什么国策,谁当皇帝谁说了算,太.祖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说得光鲜,其实都是你权术的遮羞布。”
“汴梁百姓,难道不是你赵宋王朝的子民?今日你舍得下这一城,明日就舍得下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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