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打呼,看他梦呓,看他时不时皱起又舒展的眉毛,看他睡得红扑扑的脸颊,那意味着弟弟的胸腔里有一颗仍然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很喜欢看弟弟睡觉,能这样什么都不干地看上一整晚。
实际上他也真这么干过。
自从那个失而复得的大雪夜之后,他再没睡过一个整觉,一闭上眼就看到弟弟被飞机残骸切割成一滩碎块在海面上飘。
于是打开家里的监控看弟弟睡觉就成了他失眠时的保留节目。
有时还会直接回家坐在弟弟床边近距离看。
所以陈乐酩第一次给“哥哥”录视频时哭诉的那些委屈他都知道。
每次做噩梦都是他哄的,每次出汗都是他擦的,每次哭着喊哥哥都是他轻声应的。
除了刚把人抢救回来的那一个月之外,他一步都没离开过陈乐酩身边,不敢,也不舍得。
灰蓝色的舷窗透进来一条裂光。
太阳快升起了。
余醉伸手抚开弟弟脸上的碎发。
陈乐酩被头发搔得有些痒,皱着鼻子嘟囔两声,突然抓住他的手,压在脸下枕着。
“哥……我不想起床……”
余醉一僵,指尖轻微地颤动两下:“你说什么?”
睡在掌心的人不作声,蹭蹭他的手,呼哈呼哈睡得更香。
应该是在做梦。
陈乐酩很少做梦,他从小到大做梦的次数余醉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除开幼时被抛弃的那几场噩梦之外,他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做梦,就是睡前做了亏心事。
比如中午抱着哥哥的外套睡觉,结果睡太暖和了不小心尿床给尿湿了,还没脸和哥哥说,硬是把那外套裹在身上用他火炉一样的体温捂干了。
最关键的是之后余醉还穿了那件外套出门,回来就把外套丢在沙发上说一身狗味,见陈乐酩的小眼珠滴溜溜地四处乱转,把他揪过来一闻——狗就在这儿。
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把弟弟抓过来揍屁股:“湿的东西你往身上裹,也不怕着凉?两边耳朵中间夹的东西是长着好看的吗?”
陈乐酩还反嘴:“那确实长得挺好看啊……”
第一道裂光撕开夜幕的口子,从舷窗往外看去,海天交际处慢慢孵化出一枚流心蛋黄。
余醉掐住陈乐酩的鼻子:“起来,不是要看日出?”
陈乐酩耍赖,拍开他的手,一头扎进被子里。
“不看了,不要起……”
就知道他会是这副德行,余醉拿出杀手锏:“你们早上有数学小测。”
闷在被子里的声音变得痛苦万分:“我讨厌数学,我不要小测……”
“那我替你去?到时候被同学笑话别又来找我闹。”
说完这句话,余醉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
一还没数到,就见一头卷毛倏地从被子里蹿出来,大喊着“我的小测!”坐直身子。
睁眼就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帅脸,他眨巴下眼睛,又眨巴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做梦,扑过去在余醉唇角狠狠亲了一口:“早上好!”
猛一下亲上来又猛一下离开,亲到后还得意洋洋地笑,像那种很冒失的小狗。
卷毛擦过鼻尖有些痒,余醉侧头勾了下唇,冷冰冰命令:“来看日出。”
“嗷。”
陈乐酩还没醒完全,懵懵地把自己从被子卷里往外扯。
“刚醒别掀被子,小心着凉。”余醉站起身。
“那我怎么看——”
话没说完,身体被迫向后倒去。
是余醉将他推到床上,抖开被子裹住他,然后一手板着他肩膀一手托着他的背,左滚一下右滚一下,滚成一条猫卷。
陈乐酩双手双脚全被捆住,就一个睡成瞎鸡窝的卷毛头露在外面,酷似要被抬去给皇上侍寝的妃子,还是没准备好的那种。
“你不会就打算让我这样看日出吧?”他试图抗议,“一点都不浪漫!”
余醉充耳不闻,把他抱到窗边。
小床旁就是一面直径半米的圆形舷窗,余醉坐在床上,让弟弟窝在怀里。
陈乐酩一开始还想挣扎,很快就被吸引走注意力,在余醉怀里顾涌两下找到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呆呆地望向窗外。
晴天的迷路海是一池打翻的苹果汁,脉脉浮动,粼粼波光,清透见底的绿色由浅极深地被朝霞浸染,直至海天一线处,长出一条群山般静谧的孤岛,孤岛背靠漫天橙光,升起一颗硕大的火球。
“卧槽,海上的日出怎么美成这样……”
除了那两个字,没有什么更能表达陈乐酩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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