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跟在他身后,藏在袖子下的指尖抚过螭攸的利齿:“徒儿不知。”
玄霄子低低笑几声。
这笑声有些诡异,琼华不由得地看他一眼。
“还记得为师为什么要让你们二人去寻沧溟枢吗?”
琼华不知这人又在绕什么话,只好顺着回答:“观稷塔内镇压邪祟的镇派之物受了损。”
“没错。”玄霄子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睁圆了眼,原本温和的面向,此刻竟有几分癫狂,“为了不让观稷塔内的邪祟有可乘之机,我只能不断地向其间渡入内力。”
琼华跟着脚步一顿:“渡内力……这是阁主的意思?”
“是啊,”玄霄子转身继续往前,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是啊。”
夜色浸透了这片林子。
高树交错的枝桠将微弱的月光遮挡,万籁俱寂,连风都像是被扼住咽喉,半点声息也无。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沉沉压在树梢与地面之间,仿佛连呼吸都能惊动这死寂的夜。
不知为何,琼华隐隐觉得不太对。
身前玄霄子已经在观稷塔入口处停下,她同样顿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该离开。
可玄霄子已经打开了那扇门。
巫族被灭的真相,离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耳边似乎又传来幼女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她的族人还被关押在牢内。
玄霄子停在门边,对她道:“进去吧。”
进去吧——
琼华手心一紧,抬脚跨过那道阴暗分界线。
太黑了,唯有身后那点浅淡的月色,聊胜于无地在她脚边铺开一小片光。
关门声响起,连带着那点微光也消失了。
“看。”玄霄子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她抬起头,眼前却全然不是塔内的景象。
“师父,这里是?”
她环目四顾,仅有的几株枯树东倒西歪地刺入地底,凌乱得毫无章法。嶙峋的枯枝横亘在冷月前,像被硬生生掰断的骨架,将那点清辉割成了零零碎碎的残片,洒落在地,透着几分破败的寒意。
而月色唯一肯垂怜的地方,孤零零地鼓起个小小的土堆。
那土色尚新,带着未褪的湿泥气,显然是前不久才被人翻挖过的痕迹。
琼华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巫女之间,即使隔着生死,也残存的那一丝微妙的联结。
“去看看吧。”玄霄子又说。
琼华指尖抖得厉害,她该走上前,看看那个为她而死的族人,可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不敢,不敢再亲眼目睹任何一个族人的死状。
身后却陡然一股大力,狠狠将她往前推了几步。
琼华踉跄着险些栽倒,抬眼正撞进那方未埋的土坑里。
坑底赫然仰着一颗骷髅头,空洞的眼窝对着她,在碎月下泛着森白的光。
视线缓缓向下,看见了被强硬挖出来,又随意丢弃的心脏。
“我不甘心啊。”玄霄子咬牙笑道,“所以我又来了,我把她的心脏挖出来,你猜怎么?”
他缓缓走近:“这具死在万恶崖底下的尸体,不属于圣女。”
“好徒儿,”他拍了拍琼华的肩,“你舍命救我,为师好生感动。”
“所以为师再给你个忠告。”他直起身,垂眼俯视,吐出低压的气音,“下辈子做戏,可要做全了。”
琼华有些头晕。
她咬着下唇直起身,刚回头,周遭的一切却在瞬间褪尽了先前的模样,重新沉回观稷塔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昏暗里。
沉睡的邪祟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袖中的螭攸察觉到危险,顺着她的手腕倏地滑落,骨身骤然绷紧的刹那,长尾已如灵蛇般甩向眼前的玄霄子,转眼间化作一柄泛着冷光的骨剑。
那冷光来自它体内的沧溟枢。
如果她在观稷塔内流了一滴血,便会吸引无数邪祟,将她分食得干干净净。
这是玄霄子即使还未恢复完全,也敢将她带进观稷塔的原因。
琼华有些好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心的?”
她暝玉一日不曾离身,按理说,没有暴露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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