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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熔岩祭器

第一卷:地心裂缝

第一章熔岩洞的入口

《地脉》

崇祯六年,七月初七。

长白山腹地的雾气裹着硫磺味漫过松林时,赵莽正用刀柄撬开第三块冻层。冰层下翻出的黑曜石碎片沾着暗红结晶,在火把光里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将那碎片与怀中玉珏比对——传国玉玺残片边缘的云纹,竟与黑曜石上蚀出的纹路严丝合缝。

“赵百户,再往前走三里就是裂谷了。”随从的女真向导突然勒住马,指节发白地攥着缰绳,“萨满说那是地狱张嘴,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

赵莽没接话。他靴筒里藏着兵部密函,上面用朱砂批着“火山异动,恐为边患”。三个月前辽东巡抚加急奏报,长白山北侧山体崩裂,涌出的蒸汽能熔穿铁甲,更奇的是夜半时分,裂谷深处常传来金铁交鸣,像是千军万马在地下厮杀。

穿过最后一片岳桦林时,热风裹挟着硫磺味扑面而来。裂谷像道被巨斧劈开的伤疤,宽约三丈的缝隙里翻滚着灰白色蒸汽,岩壁上凝结的硫磺晶体在日光下亮得刺眼。赵莽俯身拾起块碎石扔下去,许久没听见回响。

“把绳索系在那棵松树上。”他解下腰间皮囊,将玉玺残片塞进贴身兜囊。残片是三个月前从一个盗墓贼尸身上搜出的,玉质温润,却在边缘有处奇异的缺口,缺口内侧刻着个扭曲的符号,像鱼又像闪电。

向导扑通跪倒在地,额头直往冻土上磕:“大人!真不能去啊!上周我堂弟带人想捡硫磺卖钱,刚走到谷边就被蒸汽烫得脱了层皮,回来没三天就浑身溃烂死了,死的时候还喊着‘地下有龙’!”

赵莽踹开他的手,自己将麻绳一端系在老松树根上。树皮上还留着新鲜的刀痕,想必是那向导的堂弟留下的。他检查了三遍绳结,突然发现掌心的玉玺残片在发烫,像揣了块烙铁。

“你们在这儿等着,天黑前我不出来就自便。”他将火把插进背篓,抓着绳索往裂谷深处滑去。

热风越来越烫,硫磺味浓得呛人。赵莽眯着眼看清岩壁上的纹路时,心脏猛地一跳——那些被蒸汽熏黑的岩石上,布满了与玉玺残片相同的符号,有的像飞鸟,有的像游鱼,沿着岩壁一路向下延伸,像是某种巨型图腾。

下降约莫百十来丈,脚下突然踩到实地上。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天然溶洞里,洞顶垂着的石钟乳在火把光里泛着幽蓝,岩壁竟是黑曜石,光滑如镜,上面的符号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随着火焰晃动扭曲变形。

溶洞深处传来隐约的轰鸣声,不是风声,倒像是金属摩擦。赵莽握紧腰间佩刀,贴着岩壁往里走。黑曜石上的符号越来越密集,到后来竟连成片,组成一幅奇异的图案:无数小人举着兵器往地底冲,而地下深处,盘踞着一条没有眼睛的巨蛇。

“当——”

一声脆响从前方传来,像是有人用锤子敲打青铜鼎。赵莽熄灭火把,摸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看见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熔岩洞,洞中央是个翻滚着暗红色岩浆的池子,而岩浆里,竟浮着块丈许见方的黑曜石台。

石台表面刻满了螺旋状的纹路,纹路交汇处嵌着七块玉石,其中六块已经碎裂,只剩最中央一块完好无损,正随着岩浆涌动发出幽幽绿光。而那绿光里,竟浮现出与他怀中残片完全一致的缺口!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石台周围——数以千计的青铜兵器插在黑曜石地面上,剑、矛、戈、戟,层层叠叠堆到洞顶,每一件都在微微震动,相互碰撞着发出金铁交鸣。

赵莽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兜囊,里面的玉玺残片烫得惊人。他突然想起幼时听老秀才讲的故事:传国玉玺是用和氏璧雕琢而成,而和氏璧出自楚山,那里正是上古火山群。莫非这长白山下,藏着玉玺的另一半?

他趟过及膝深的硫磺水,走向黑曜石台。岩浆池里的热浪烤得他皮肤生疼,可怀中的残片却越来越烫,到后来竟像要烧穿皮肉。当他离石台还有三步远时,残片突然从兜里蹦出来,像被磁石吸住般飞向石台中央的玉石。

“咔哒”一声轻响,残片严丝合缝地嵌进缺口。刹那间,整个溶洞剧烈摇晃起来,黑曜石上的符号同时亮起红光,那些插在地上的青铜兵器突然齐刷刷转向,剑尖直指石台。

岩浆池里的暗红液体开始翻涌,像沸腾的开水。赵莽看见岩浆中浮出无数白骨,层层叠叠堆积如山,而白骨之间,竟夹杂着锈蚀的铁甲片——看样式,既有汉人的明光铠,也有女真人的锁子甲,甚至还有更古老的皮甲,上面镶着兽骨。

“是镇龙脉的阵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赵莽猛地回头,看见个穿着破烂萨满服饰的老者,拄着根蛇头拐杖,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石台,“大禹治水时铸了九鼎镇九州龙脉,长白山是东北龙脉的龙头,这里镇着的是黑龙。”

老者咳嗽着往岩浆池边挪,拐杖敲击黑曜石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每块玉石都要用人血养着,一旦碎裂,龙脉就会躁动。你带来的那块,是最后一块了。”

赵莽这才注意到老者的脚踝上缠着铁链,链锁另一端嵌在岩壁里。铁链上的铁锈比他见过的任何兵器都要厚,上面刻着的,依然是那些符号。

“你是谁?”他握紧佩刀,却发现刀身在发烫,像是要被融化。

“守龙人。”老者咧嘴笑起来,露出只剩两颗牙的牙床,“从唐朝到现在,我们家守了八百年。每代人都要把血滴进岩浆池,不然黑龙就会挣破封印,到时候长白山就会炸开,整个辽东都会被岩浆吞了。”

他指着那些青铜兵器:“看见没?那都是历代想抢玉玺的人留下的。唐朝的薛仁贵,金朝的完颜阿骨打,还有你们明朝的永乐皇帝,都派人来过,可谁也带不走这东西。”

赵莽突然明白为什么兵部密函里要提“边患”——若是长白山火山真的喷发,辽东就会变成焦土,女真部落必然南迁,到时候山海关外将无险可守。

“那现在怎么办?”他看着石台中央亮起的绿光,残片与玉石结合的地方正渗出红色液体,像血一样顺着螺旋纹往下流。

“要么你留下当新的守龙人,要么就看着这龙脉炸了。”老者突然从怀里掏出把骨刀,猛地刺进自己心口,“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血快凉了……”

鲜血喷溅在黑曜石地面上,那些符号瞬间亮如白昼。岩浆池里的暗红液体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露出个巨大的、覆盖着鳞片的东西,正缓缓向上蠕动。

青铜兵器的碰撞声越来越响,像是在欢呼。赵莽看见自己的佩刀从鞘里挣脱出来,飞向兵器堆。他突然想起玉玺残片内侧的符号,那不是鱼也不是闪电,而是龙的眼睛。

老者的身体倒在地上,手指却指向岩浆池:“玉玺……是钥匙……也是锁……”

赵莽抓起地上的骨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石台上,与那些红色液体融为一体。他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咯咯作响,像是有股力量要把他扯进石台里。

当他的血浸透最后一道螺旋纹时,整个溶洞突然安静下来。岩浆池的漩涡渐渐平息,那些青铜兵器不再震动,黑曜石上的符号缓缓暗下去,只剩下石台中央的玉玺发出柔和的白光。

赵莽瘫坐在地上,看着掌心的伤口在快速愈合,而胸口的玉玺残片已经与石台上的玉石完全融合,形成一块完整的玉璧,上面刻着的不再是符号,而是一幅山川河流图,辽东的地形赫然在目。

他突然明白,所谓的传国玉玺,根本不是什么皇权象征,而是古人用来镇压火山的器物。那些符号是用来引导地脉的,而青铜兵器,则是用历代将士的血气凝聚而成的镇物。

爬出裂谷时已是深夜,向导和随从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以为他死了。赵莽摸了摸胸口,玉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掌心留下个淡淡的符号,像块胎记。

回到辽东镇时,他在密函上写下“火山已平,边患暂除”。至于长白山下的秘密,他一个字也没提。只是从那以后,每当月圆之夜,他总会梦见无数青铜兵器在岩浆中舞动,而自己的血,正顺着黑曜石上的纹路,一点点渗入地心。

三年后,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自缢煤山。赵莽站在山海关城头,看着女真骑兵踏过辽河,突然想起守龙人说的话:龙脉躁动,非人力能挡。他摸了摸掌心的符号,那里正在发烫,像长白山下的岩浆。

《地火祭》

赵莽在裂谷边缘摸到第三具尸体时,火把的光突然被一阵阴风卷得歪斜。尸体是被剥了皮的,血肉模糊的背上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符号,与长白山熔岩洞里的磁极图腾如出一辙。他俯身扯下死者腰间的令牌,铜面上“后金镶白旗”的狼头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大人,这是第七个了。”随从李武的声音发颤,靴底碾过地上的硫磺结晶,发出细碎的声响,“昨天发现的那具,肚子里塞着半截忍者刀。”

赵莽将令牌塞进靴筒,掌心的磁极符号在发烫。自从三年前将玉玺残片嵌回黑曜石台,这道胎记就没安分过,尤其在靠近裂谷时,像是有根烧红的铁针在皮肉里钻。三天前收到密报,后金残余势力在长白山集结,领头的是皇太极的堂弟阿敏,据说还带了批倭国来的“异人”,专在夜里抓活人往裂谷里送。

“把绳索再加固两道。”他盯着裂谷深处翻滚的蒸汽,那些灰白色的雾气里隐约飘着血腥味。上次来时尚且清澈的硫磺水,如今竟泛着暗红,像掺了血。

下降到溶洞时,赵莽突然听见一阵铃铛声。不是中原的铜铃,倒像是倭国忍者常用的铁铃,细碎的响声混在蒸汽的嘶鸣里,让人头皮发麻。他示意李武熄灭火把,贴着黑曜石岩壁往里挪,指尖触到的岩石竟在微微震动,像是有巨物在地下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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