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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陶展文再次拖动转椅，回到办公桌前。他必须要写处方。原本他并未打算成为医生，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开始研究本草，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半个中医。他先是熟记医诗，接着研究大量处方，渐渐地，便开始回应殷切企盼的患者们的要求了。

所谓医诗，是指以诗的形式表述疾病的性状以及治疗对策，以易于初学者记忆。徐铭义的伤风实际上并无大碍，问题在于他的慢性胃病，头痛和恶心的原因皆在于此。

有医诗曰：

温温欲吐心下痛，

郁郁微烦胃气伤。

甘草硝黄调胃剂，

心烦腹胀热蒸良。

亦即是说，君药6为&ldo;甘草&rdo;。硝指&ldo;芒硝&rdo;，黄即&ldo;大黄&rdo;。先取&ldo;大黄&rdo;四钱，去皮后用清酒洗净，继而配以三钱&ldo;甘草&rdo;、两杯清水一同熬煮，而后滤掉渣滓，加入&ldo;芒硝&rdo;，再以文火加热服用。&ldo;芒硝&rdo;的分量以三钱左右为宜。

&ldo;给，只要喝下这剂药，立刻药到病除。&rdo;

徐铭义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处方。

&ldo;别闷闷不乐的。&rdo;陶展文一边将钢笔插回胸前的口袋，一边说道，&ldo;不如下盘象棋吧!这个月你总是输，我已经赢了有二百日元了吧?怎么样?来场雪耻战?&rdo;

&ldo;今天不行。&rdo;老人答道。

&ldo;为什么?&rdo;

&ldo;因为没有棋子，想下也下不成。&rdo;

&ldo;没有棋子?这是怎么回事?&rdo;

&ldo;打翻墨水时，把棋子弄脏了。&rdo;

&ldo;原来只是墨水……多脏我都不介意。若是觉得影响心情，用消字水擦掉不就行了?&rdo;

&ldo;墨水已经渗入木中，用消字水也无济于事。&rdo;

老人摇摇晃晃地来到折叠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ldo;那太可惜了。&rdo;陶展文说道。

&ldo;棋子脏了也没心情去碰了。&rdo;徐铭义一副可怜相地说道，&ldo;上次我托南京街7的刘先生帮我买副象牙棋子，他明天大概就能带来。&rdo;

徐铭义的洁癖实在太严重了。只是下一盘棋而已，用脏掉的棋子又有何不可?不知为何，陶展文此刻变得无比渴望下一盘象棋。

&ldo;能否将就一下，就用染上墨水的棋子下一盘?只下一盘总可以吧?输赢不记账也行啊!&rdo;

&ldo;没办法。&rdo;徐铭义摆了摆手，&ldo;那副棋子已经送给朱汉生了。&rdo;

&ldo;什么?被朱汉生拿走了?&rdo;陶展文不禁大失所望。

徐铭义的中国象棋的棋子虽为木质，却是上等货色。只因染上一点点墨水，就被朱汉生不费吹灰之力地骗到了手，而新棋子要明天才能送到。看来，现在只能去找朱汉生一解棋瘾了‐‐想到这里，陶展文便站了起来。

&ldo;不是二百日元。&rdo;徐铭义突然说道，&ldo;我应该输给你三百日元了，不信我拿给你看。&rdo;

&ldo;不用，不用。&rdo;

可是，徐铭义依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将手探入红色套衫的口袋。

陶展文曾建议老人穿红色的衣服，说这样有益健康。一个独居的忧郁老人，他觉得还是稍微打扮得艳丽点儿好些。徐铭义在自己的房间里时，一直忠实地遵从着陶展文的建议。此刻，他从这件红色套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串钥匙。

徐铭义打开桌上的手提保险箱，里面放着三本黑皮出纳簿，封面上分别写有&ldo;壹&rdo;、&ldo;贰&rdo;、&ldo;杂&rdo;三个白字。徐铭义取出写着&ldo;杂&rdo;的账簿，翻了开来。

&ldo;我记的果然没错。十二月以来我们下了七盘，你赢了五盘，我赢了两盘，到现在我已经输了三百日元。&rdo;

徐铭义将那一页摊给陶展文看，上面一笔一画地记录着输赢情况。真是位一丝不苟的老人。

&ldo;我知道啦!&rdo;陶展文点了点头。

徐铭义仔细地将保险箱内部整理妥当，小心地合上了箱盖。

&ldo;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可恨了。&rdo;徐铭义一边上锁，一边说道，&ldo;有人竟然说要杀我，要杀我这个病得骨瘦如柴的无辜老人。&rdo;

倘若继续留在这里，势必要听老人唠叨足足一个小时。若在平日，陶展文早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迅速逃之夭夭。然而，前几天他刚从小岛那里听闻徐铭义与吉田庄造之间的关系，虽然他并无心刺探这位与自己同为中国人、又是个可怜患者的老人，但陶展文的好奇心异常强烈，他心里想，或许能打听出些什么。于是，本来已经站起来的身体又重新坐回了转椅之中。

&ldo;你就听我说说吧!&rdo;老人说道，&ldo;之前有人向我借钱，还是跪下来求我的，可如今不要说还钱，他甚至扬言要杀了我，你怎么看?&rdo;

徐铭义一直在放高利贷，有时难免遭人记恨。所谓的&ldo;杀了你&rdo;不过是那些自暴自弃之人的陈词滥调，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ldo;是真的，那人还给我写了封信，我拿给你看。&rdo;

老人打开办公桌右侧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放有一个装信的文件夹。他取出文件夹，放在桌上翻看起来。

陶展文也飞快地瞥了几眼。

会不会有吉田庄造的信呢?徐铭义用微微颤抖的手翻动纸张，但其中似乎大多是政府机关的通知及不动产登记的相关文件。陶展文的眼部神经立马松懈下来。自己这种好像偷腥猫儿的眼神实在可笑，像吉田那样的大人物，想来也不可能用能当做证据留下的文件形式与徐铭义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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