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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ldo;噢！要是他赌气，那是他的事。你瞧见了吧，他完全可以不要我过日子。&rdo;

我没有答腔。她以咄咄逼人的口吻说道：

&ldo;我想跟你说：你对亨利的事完全想错了。要爱那么一个家伙，让别人去爱吧！他对自己那么自信；再说，他感到厌倦。&rdo;她生气地下结论道。

确实，她对亨利没有丝毫的柔情。可是，每到她该与他见面的日子，她都特别精心打扮一番，而回到家里，脾气总比平时更坏，这说明问题不可小视，一有什么借口，她便火冒三丈。一天上午，她一副复仇的模样，手中挥舞着一份刊物，气冲冲地闯进罗贝尔的书房：

&ldo;瞧瞧这！&rdo;

《未来》的头版上，斯克利亚西纳朝罗贝尔在笑，而罗贝尔一脸怒气，直视前方。

&ldo;啊！他们骗了我！&rdo;罗贝尔一把抓过周刊说道，&ldo;这是前几天在伊斯巴饭店的那个晚上。&rdo;他对纳迪娜解释说，&ldo;我让他们别缠着我，他们到底还是骗了我！&rdo;

&ldo;他们把你和这个坏家伙照在一起。&rdo;她气得声音发哽地说。&ldo;他们是故意这么拍的。&rdo;

&ldo;斯克利亚西纳不是一个坏家伙。&rdo;罗贝尔说。

&ldo;大家都说他已经被美国收买了。真可恶。你该怎么办？&rdo;

罗贝尔一耸肩膀：&ldo;你要我怎么办？&rdo;

&ldo;起诉。要是别人不答应，他们就没有权利拍照。&rdo;

纳迪娜双唇颤抖。她父亲是个名流，这向来让她讨厌。每当一位新的教授或一位主考官问她&ldo;您是罗贝尔&iddot;迪布勒伊的女儿&rdo;时，她便恼羞成怒，一声不吭。她为他而自豪，但是她希望他声名显赫而又鲜为人知。

&ldo;起诉，这会造成太大的反响。&rdo;罗贝尔说，&ldo;不行，我们没有武器。&rdo;他把刊物一扔，说道：&ldo;你那天说的事太对了，对我们来说，露脸就算裸体。&rdo;

他总是那么准确地向我提起我早已彻底忘却了的一些话，我对此感到惊讶，他对这些话赋予的意义往往比我赋予的更为深刻，他总是给所有人的话都赋予更深刻的意义。

&ldo;裸体从露脸开始，而诲淫始于多言。&rdo;他继续说道，&ldo;他们规定我们只能是雕像或亡灵，一旦发现我们有血有肉地活在人世，他们便谴责我们欺世盗名。正因为如此，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就会轻而易举地酿成丑闻：笑、说、吃，这都是现行犯罪。&rdo;

&ldo;那么，您就设法不要让人发现。&rdo;纳迪娜声音激怒地说。

&ldo;听我讲，&rdo;我说道，&ldo;用不着大惊小怪的。&rdo;

&ldo;噢！你呀，那当然！即使有人从你的脚上踩过去，你都会以为别人是偶然碰到你的脚。&rdo;

实际上，他们围绕着罗贝尔的这番大吹大擂并不让我高兴。尽管他自1939年以来什么也没有发表‐‐除在《希望报》写点文章之外‐‐可人们吹起他来比战前还更起劲得多。人们强烈要求他设法进入法兰西学院、争取荣誉勋位，记者们围追着他，报上刊登了有关他的成堆成堆的谎言。&ldo;法国在吹嘘其地方特产：文化与时装。&rdo;他常对我这样说。他为围绕着他的这些胡言乱语也感到恼火，可又有什么办法？我尽管给纳迪娜百般解释，说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可她每次在报刊上读到有关罗贝尔的消息或见到他的照片，总大怒一场。

现在，家里的门又叮咣作响，家具又东倒西歪，书籍又嘣嘣地往地板上乱丢一气了。这骚乱劲儿打一清早便开始。纳迪娜睡眠很少，她认为睡觉就是浪费光阴，尽管她并不太知道怎么利用时间。一旦要去从事哪项职业，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牺牲许多东西，因此，在她眼里，做任何事情都是白搭。她实在拿不定主意做什么事情。当我见她闷闷不乐地坐在打字机前时，我常问她：&ldo;有进步吗？&rdo;

&ldo;我还是学化学好，可我又怕通不过。&rdo;

&ldo;那就好好学你的化学吧。&rdo;

&ldo;可总得有个秘书会打字啊。&rdo;她一耸肩膀，&ldo;脑子里要记那么多公式，太荒诞了。这跟真正的生活会有什么关系？&rdo;

&ldo;要是那么烦你，你就丢了化学呗！&rdo;

&ldo;你总对我谆谆教导。不要像风标那样行事。&rdo;

她善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小时候，我常教她该如何如何，她厌烦透了，如今，她反过来又用那些话来对我。

&ldo;有的情况下，固执己见就是愚蠢。&rdo;

&ldo;可你别慌张！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无能。这次考试，我会成功的。&rdo;

一天下午，她叩响了我的房门：&ldo;朗贝尔来看我们了。&rdo;

&ldo;来看你的。&rdo;我说。

&ldo;他后天又要出发去德国，他一定要跟你道个别。&rdo;她声音激动，又嘀咕了一句：

&ldo;来呀，不来就不太客气了。&rdo;

我随她来到了起居室。可我清楚，朗贝尔实际上并不太喜欢我。纳迪娜争强好胜、缺少诚意、执拗任性，这刺伤了他的心，他无疑‐‐不无道理‐‐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我猜想他也一心想找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妇人作为他心目中的母亲，可却坚决抑制住这一幼稚的欲望。他鼻子微翘，双颊有些虚肿，这张面孔暴露了一个归顺之梦经常萦绕的精神和肉体。

&ldo;你不知道朗贝尔跟我谈了些什么吧？&rdo;纳迪娜激动地说，&ldo;十个流放者中，美国人没有把他们送回去一个，全都被活活地拖死在集中营了。&rdo;

&ldo;开始几天，就有一半丧了命，因为让他们猛填红肠和罐头。&rdo;朗贝尔说，&ldo;而现在，早上就给他们一个汤，晚上一点咖啡，外加一截面包，他们都得了斑疹伤寒，像苍蝇一样一群一群地死去。&rdo;

&ldo;必须把这一切公布于世。&rdo;我说，&ldo;必须起来抗议。&rdo;

&ldo;佩隆会去做的，可他需要确凿的事实，但这很难，因为他们禁止法国红十字会去集中营。正是为此事我才又要出差。&rdo;

&ldo;带我一起去吧。&rdo;纳迪娜说。

朗贝尔微微一笑：&ldo;我求之不得。&rdo;

&ldo;我的要求有什么可笑的吗？&rdo;纳迪娜声音不快地说。

&ldo;你完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rdo;朗贝尔说，&ldo;他们只给战地记者放行。&rdo;

&ldo;也有女的战地记者。&rdo;

&ldo;可你不是。再说，现在为时已晚，再也不接受任何人了。不过，别懊悔。&rdo;他补充道，&ldo;我可不劝你去干这种职业。&rdo;

他说的是他自己，可纳迪娜却以为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了几分以恩主自居的意思。&ldo;为什么？你做过的事，我也能做吧，不行吗？&rdo;

&ldo;你想看看我带回来的照片吧？&rdo;

&ldo;拿出来瞧瞧。&rdo;她贪婪地说。

他把照片扔在桌上，我更希望不看，可别无选择。有关尸体堆的照片，还能忍受，这一堆堆尸体太多了，可怎么给这些尸骨投以同情呢？面对活人的形象我们自己又该怎么办呢？所有这些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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