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殷家举族迁去了漠西一代,听闻是投靠殷策母亲的母家。
辞盈浅淡听了一句就没有再问,带着家族投奔连带家族一同寄人篱下,不算聪明人的选择。
处理完殷策的事情,辞盈睡的也不是很安稳。
她半夜惊醒时,总是想到谢怀瑾。
不知道他的腿怎么样了,他的人怎么样了,每日是不是还要喝药,针灸时是否还会疼的晕过去,这一切的一切,辞盈都不知道。
她心中的担忧一点一点蔓延,却又在漠北的阳光下被蒸干,忙碌的事务使她闲暇时才能想起谢怀瑾的事情,每每纸上落下一点关心又觉得无法真切地表达。
深夜,泠月端来温热的粥,让辞盈暖和一下。
外面下着雨,六月竟然也不算热,辞盈披了一件衣裳回来喝粥,用完一碗就差不多了,本也只是做夜宵,泠月在一旁给她剥着果子,等辞盈吃完粥后,用干净的手帕包着果子的尾部递给她。
红皮白肉,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辞盈的困倦少了些。
但还是有些累,思绪就转的慢一些。
又突然想起谢怀瑾,因为上次谢怀瑾说,想要她摘的果子。
辞盈咬着果子,想着下次要记住。
只是她已经不会爬树了,低矮的树都爬不上去了,高一些的树更难,年少时她坐在墙头给小姐讲述着远方,长大以后身躯的重量逐渐上来,亦或者灵魂变得沉重,人总是难以复刻年少的事情。
但世上有长长的木梯,靠在树上,辞盈想,她也能一步一步爬上去。
爬到很高的地方,摘一颗年少的果子,送给谢怀瑾。
时间就这样走到七月,期间辞盈收到谢怀瑾的两封信,都很寻常,只在末尾青年特意加上了从前那一句“我很想你”。
现在,辞盈光明正大地看,光明正大的想念。
对自己诚实,是她这些年来学会的最深的一课。
七月中旬时,漠北变得很热,看着似大旱的前兆。
辞盈一边派人观察着天气,一边安排人做好准备。
后面一连一个月,漠北都没有下过雨。
辞盈吩咐下面的人注意百姓情况,又同安淮,定阳几处商议能否打通相隔的山,引流至漠北暂缓干旱。
几经周旋,总算没有出大的差错。
开私库,察民情,辞盈没有宣传自己做的事情,却被燕季大肆宣扬了出去,辞盈听着甚至有夸大的程度。
后来,民间越传越离谱,辞盈几次想要暗中阻扰,却被燕季拦住了。
燕季认真看着她说:“做了好事就要说,且不说我没觉得夸大,就是有一点夸大的成分在,辞盈,夸大总比污蔑好。”
“那么多什么都不做的人都承受了美名,我们真的做了如何受不起一声赞叹。”
辞盈很难得觉得燕季说的对。
甚至开始反省自己。
悲观像是被岁月刻入了她的骨髓,辞盈明明觉得自己也还没有变老,心却变了,她很久以前就想不起年少的很多东西,如今也在渐而忘记。
从前的辞盈大抵不会像她这样,那个坐在墙头眺望远方嘴里说着“自由”的辞盈大抵不会拥有如此多无形的枷锁,辞盈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开始习惯性斟酌每一步。
当然,这也称之为成长。
燕季在辞盈身前翻着书,辞盈最近又听泠月说了一些燕季的追人小故事,想着想着辞盈就笑了起来,眼泪落下的时候,她抬手抹去。
人们总是将这种东西称之为长大。
辞盈没有觉得长大哪里不好,一路走来,她在失去,却也在得到。
那些属于她生命的消逝,属于她生命的到来,命运的手之下,循环往复。
亦或者她也对抗过命运,她的攀爬,她的退缩,她的勇敢,她的懦弱,那么多那么多过往,一点点组成现在的她。
现在,她不会推着病弱的小姐走到墙边去看根本看不见的远方,也不再谈着自由做着何日去江南的美梦,她儿时总幻想着同小姐日后的时光,可原来人是可以没有以后的。
辞盈常常觉得,她后来的一生是从小姐死的那日开始的。
往后余生,她总是无数次地想起那日小姐安静的脸。
她的勇敢,无畏,也就从那一日开始消耗。
她看着燕季,心里短暂地生出羡慕。
即便燕季在一些事情上不算敏锐,却始终保持着一颗心。
但也只是很短暂很短暂的一瞬。
辞盈不算满意现在的一切,却学会了接受。
她无法挽救太多人的生命,于是学会了珍惜。
珍惜现有的,现下的一切。
也珍惜这个终将被以后的辞盈怀念的自己。
八月尾声时,漠北终于下起了雨,辞盈站在窗前,能听见能遥远的欢呼声,她也笑了,然后是眼泪,泠月从一旁抱住辞盈,比她平日都要逾矩一些。
辞盈将头靠在泠月肩头,短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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