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讨厌他。”青年轻哄着。辞盈笑起来,觉得他们两个是全天下最大的幼稚鬼,于是幼稚鬼握紧拳头:“嗯,我讨厌他,所以我把他赶出漠北了。”谢怀瑾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辞盈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担忧浓郁得将适才的欢乐全部冲散,青年无声握住辞盈的手,他轻声道:“不要害怕。”他看向辞盈,眼眸珍重,话语同样。“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活着。”他停顿了一瞬,咳嗽着说:“辞盈,我会谨守诺言。”人的心若是坚决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和天斗斗的。青年安静看着面前承载着他所有思念和眷恋的人,手轻柔地抚摸上爱人的脸,爱人的眼泪化为温热的水流,像是生命之河将他同这世间连接起来。眼睛如舟,漂泊于河上,在这世间只载一人的倒影。谢怀瑾绝口不提半年间艰难的一切,那些咽不下去却必须喝的药,那些高烧到神志不清的深夜,那两次差点熬不过来的鬼门关。他当然知道,这半年见只要他信中的一句病危亦或思念,辞盈就会暂时放下漠北的一切不远万里奔赴他而来。但原来是舍不得的。从前斤斤计较少女的爱,总想着她要是能再爱他一点最爱他就好了,如今在百般颠簸中确定了,他又不舍得。不舍得她因为他失去前进的路,失去好不容易寻找到的方向,不舍得自己成为少女成长路上的障碍,不愿意在颠簸的命运中在另一层面上同辞盈为敌。爱是什么呢?谢怀瑾不知道。但他习惯性披上温柔美好的皮,将那些经年的妄想全部藏进这幅辞盈喜欢的皮囊里。或许他也知道。——他知道他爱她。命运颠簸摇晃,但幸好,幸好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辞盈抬头轻轻吻了吻谢怀瑾的唇畔,很轻,蜻蜓点水一般。今年漠北的雪化得早,新年才过,外面的太阳就大起来了。有些冷,屋内总是烧着足足的炭,加上吃食没有克制,年还没有过完辞盈嘴上就长了燎泡。辞盈对着镜子看了许久,她本也不是在意容貌的人,但大抵很少有人能在心上人面前什么都不在乎,她拜托徐云开药,发现徐云嘴边也是,两两对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后面谢怀瑾还是知道了,日日呆在一起,怎么会发现不了。辞盈遮来掩去,最后是青年拿针扎破的。银针拿火烧过,扎上去时起初没有感觉,随后刺痛的感觉就从唇瓣开始蔓延,辞盈鲜少受这样的罪,又因为谢怀瑾在身前,眼睛有些红了。提前询问了徐云,后面的步骤也不能少。见到辞盈眼睛红了,青年温声一直哄着。辞盈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但此刻委屈和幸福是一起冒出来的,这种“委屈”又和从前的委屈不同,从前的酸涩,像三月的青果子,咬一口能涩到心中,现在的,思来转去,变成了唇边的笑意。辞盈不是一个喜欢把幸福挂在嘴边的人。但她觉得幸福。她年少时有过很幸福的时刻,爬上高高的墙眺望远处和小姐一起畅想着未来,如今她在她曾眺望的未来里,这里和年少所预想的全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感受到幸福。嘴上的燎泡处理完后,青年又细致上了药。辞盈要张口说话,被青年用眼神止住,他摸了摸她的头:“乖,等一会。”辞盈心里吱呀乱叫,真的很像哄小孩的语气!辞盈脸上眼睛微微睁大一些,一动不动看着谢怀瑾。然后就换来了一个吻。当然不是刚上药的嘴,是鼻尖。没有一触即离,停了许久。外面的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雪无声地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化开,一点一点,两个人对视着,辞盈率先笑出了声。她一把抱住谢怀瑾,低声说:“谢怀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任性挥霍着年少时没有的勇敢。她想她哪怕回到过去都没有办法如此勇敢,但这一刻,她可以。她将爱说给爱人“失而复明”的右耳,说给爱人始终如一的左耳,说给爱人因为她而跃动的心脏,就这样,说给命运。那些缠绕在一起始终扯不断的缘分,成为祝福的红线。她同他在数不清的红线之中相拥,谁能说这不是命运的馈赠?元宵节的时候,辞盈带谢怀瑾去见了母亲。她其实对“母亲”这两个字有些生疏,太正式了,太端正了,辞盈总觉得有些拗口。从前她想起绣女,也从来不用“母亲”这两个字,很偶尔的用“娘亲”,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将其称之为“绣女”,记忆中绣女似乎也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许有,但辞盈有记忆的年幼岁月实在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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