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比赛进入第12局时,战况之激烈让所有人陷入沉默,解说都被惊的差点哑火,被耳麦里的导播骂道:“赶紧说点啥啊!”
赛前的种种观点真是各论各的,有人说日本队已经没希望了,有人说她或许是个天才呢,有人说那可是上年度最受瞩目的尖叫安娜,有人说女子单打有什么好看的,总之,虽然莉莉从没关注过,但实际上队友们每天都能刷到这些,只不过是没告诉她而已。
但是现在打到这一步,没人还会认为她是来镀金的。
那人膝盖上有血痕半干,非常显眼,像两行凝固的血泪,安娜不由得萌生出一点点阴暗想法,觉得对方怎么没摔的更严重些?
这样她就不用再继续了,已经被纠缠的太厌倦。稍一放松就会被追赶上来,阴魂不散,她要吐了。
莉莉也同样感到无尽的疲惫,脑子都阵阵抽痛,努力榨出身体最后一点意志力来。
身为她小白时期的第一个师父,忍足侑士的影响不可谓不深,他教会她无论有多痛苦多消沉,都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任何软弱都不能暴露给对方看。此刻,她觉得脸上的五官扑腾乱飞,而她要拼尽全力阻止,并抬起头盯住对手的脸。
对方目光里充满了沮丧和怀疑,几乎是第11局里她的镜像,让她心惊:原来情绪会被看的一清二楚,逃无可逃。
“妈的,鬼祟策略?”
趁机打出一波攻势的莉莉,迫使安娜极力弯腰探身,努力去捞那颗左手边的远球。她平素习惯双反,此时只能右手单手持拍,否则就触不到那颗球。
好机会!拍面打开,意味着她的回球绝不会质量太高,是弹跳高速度慢的球!莉莉在她弯腰盯球时就已经做好了偷偷溜到网前的准备,此时对方的眼角余光中失去了她的身影,一个非常鬼祟但有效的截击空中球,选手席上发出惊呼——
“疯了啊啊啊啊打成六比六了!”“我不行了,心脏要蹦出来了!”
解说也在叫,像打了鸡血似的:“真是没想到!这场比赛竟然能打到抢七?!秋川选手真的才学球十个月吗?这流畅而复杂的战术实施,对比赛节奏的自如转换,简直像为网球而生!此时应该不会再有人质疑她的实力吧?我倒是怀疑是不是搞错了,难不成做背调的人把‘年’看成了‘月’?”
“只是她体力快跟不上了,很显然对方也了解的很清楚。安娜在之前的几局中都有点心浮气躁,没打出优势,还需要磨炼啊!但她毕竟经验丰富,能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猜抢七中她可能会作出不同的选择,贝克教练也会给她进行场外指导。”
另一边,手冢看着莉莉擦汗、喝水、系鞋带,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接过毛巾。她的注意力太集中了,目光透过他不知看向哪里,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对方都听不到。
坐在这张椅子上是种折磨,担任她的指导更是。他介入不了这场战争。
真奇怪,明明他是最能懂的。每一个网球选手都最懂,走上去的只有自己。但他真的觉得相当痛苦,注视着她同样疲倦、痛苦的眉眼,手冢这个好学生忽然想骂:去他的比赛!
只是她眼底有极度的渴望在闪,让他震动。于是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废话:“你会赢的,莉莉。”
“嗯,我会赢的。”她听到了,然后轻笑了一下。太累了,笑容眨眼就消失不见。
等莉莉再次回忆时,都有点想起不来抢七是怎么进行的了,等发球的时候,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入大脑,头上热乎乎的,还以为自己要七窍流血呢。
直到赛点的关键一球,两人先后上网,距离非常近,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绷得极紧的脸,她们都希望获胜,打到这一步没人不渴望获胜。
穿越球?还是下坠球?左、右、还是上?对方会打出什么?莉莉知道对手将自己盯的死紧,希望自己在极度紧张中率先移动,从而决定瞬间的击球方向。
电光石火都不足以形容她们的动作,但无数道思绪交织下,莉莉的脚尖确实转向了。观众在惊恐又兴奋地尖叫,山呼海啸,两人同时听到万千种声音,震颤心肺。
这一分会是她的!安娜振奋,手腕微颤。
不对,她的心忽然直沉到底,对方在诈她!现在怎么还能保持住这样清晰的思维和强硬的意志?
最土最简单的网前诈骗,假装要移动又快速调整重心移回来,练习中她绝不可能判断失误,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但这一刻,这个错误太致命了,毫秒之间,赛点、疲惫、紧张、喧哗,无数因素、全世界、所有人、一切都在搅动她的专注力,她再也无法保持镇静。
来不及了。拍面触球挥击出去的刹那,安娜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心中一片绝望。全完了。
本盘结果7比6,日本队比美国队也是7比6。
莉莉在全场轰然炸起的欢呼声中还没缓过神来,就有人从选手席翻身而下,猎豹般迅猛,一把给她打横抱起,强行按在椅子上,根根白毛好像都气得炸起来。
“医生!这伤严不严重?”
“你怎么能进来!还没完赛,没和她握手!”她忽然惊觉,立刻挣扎着起身。
“再拖下去,你他妈就要残了!”亚久津怒道。
“乱讲!”
隔着球网,她的对手哭的很伤心,因为她也拼尽全力、竭尽所能,所以失之交臂才会如此疼痛。
然后莉莉勉强站起来抱了她一下,对方含着热泪,却努力保持着败者的风度,低声道:“祝贺。”说的是日语。
009,你看我打的还不错吧?她想。
解说的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抢七赢了!日本队赢了!”
“能够战胜美国去年年度新人安娜·怀特,这是多有含金量的一次胜利?摄像老师!摄像老师!镜头找不到秋川选手的人影,她的队友们把她围起来啦!”
“让我们记住她的名字吧,秋川莉莉,这或许又是一颗新星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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