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啦。”她赶忙回道。
不想让手冢知道她在想他们。他先一步走了出去,会不会比她更想念曾经的队友?多想反而传染低迷情绪,是最无意义的事。
莉莉很少回头,也决定永远朝前看。她对人的相遇和别离看的很开,在一条路上就一起走,不在就自己走。更何况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呢,这几天为了练拍头速度,她快被淹没在绳索、弹力带、皮带轮里了。
她盯住手冢,用这张好看的脸驱散自己莫名的忧伤。
拳击是学院统一给他们安排的课,目的是培养选手的侵略性防守和爆炸式打法。这样的打法和网球课程不谋而合,因为西班牙网球也讲究合适时机扭转攻势,加速挥拍,保持旋转、深度和穿透力。
直到此刻,莉莉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理解太过浅薄,千石以拳击辅助网球不仅是调整节奏,两种运动在底层有着共通性。
比如初学者通过坠步、腿部弹簧式发力、转肩、急剧上提为自己快速赋予动能,形成爆发直拳,动力原理就可以应用在网球上。
再比如她学到的最重要一点,侵略性防守,即“每个防守动作都必须伴随或紧跟着一记反击”,完全防守往往意味着失败。这个观点的植入,对莉莉往后展现出的风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而此刻,两人全副武装,都很严肃。
拳击格斗,哦准确来说他俩还没到那个份上,只是在练习“打拳架”而已。只是谁都没有先动,预备动作如同预兆,会将接下来的动作泄露给对手。
她看到手冢的细微动作了,分辨它们就像在分辨网球如何落地。
第二掌指关节是力量线的终点,是瞄准目标的炮口,是他正式攻击前的预动!于是莉莉迅速蹲身,摇摆式躲闪位移,并试图回以勾拳反击。
猛地握拳,就是引爆!犹如拍面触球,那个瞬间,也是引爆!
她沉浸在自己的感悟里,热血沸腾,斗志旺盛,打着打着就开始不正规起来。
只不过,莉莉似乎没理解“将体重运动产生的力量快速投掷到对手身上,将其炸翻”中包含的比喻意味,却好像找到了灵感似的,表情变得恶狠狠起来。让他失去平衡!把他推翻在地!手脚并用,用体重镇压他的反抗!她觉得自己气势很足,威武得像个战神。
正统路子的手冢难得傻眼,反应变慢,精神恍惚:这人都快骑到他身上来了!
我或许很有拳击天赋。当莉莉占领了“手冢的上空”时,喜上眉梢地想着,并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张——因震惊而微睁大眼睛的脸。
一场对抗手冢国光的完全胜利。
“近身战你不如我嘛,手冢老师。”她用蛮力压制着他的动作,同时把脸俯下去,声音放的低低的,却盖不住里面的高兴,“怎么样,认输吗?”
她投下来的影子彻底覆盖了他,气味笼罩,笑语缠绕,逼迫得他心猿意马,狼狈不堪。像再次陷入高反,又像一场崩塌,手冢身体僵硬着,头脑眩晕着,只觉得她的呼吸就拂在鼻尖。
四目相对间,他隐在无光之处,目光晦暗幽深,而她得意洋洋。耀武扬威完毕,莉莉重新支起身子,遮挡住的光源在此刻清晰照出了手冢的模样。
神色怪异而陌生,抬眼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让她一个激灵,不由轻微侧头,回避对方视线的侵略。有些放肆,有些不同寻常,不是平日社交的、礼貌的、克制的注视,像什么被无声引爆。他被压制在下,却以眼神完全夺取她的呼吸。
好像在冰面行走时忽然、忽然踩空一般,心脏陷入莫名失重,莉莉茫然了片刻,制住他手腕的力道也随之泄去。
战争是不能退缩的,斗志衰退是很难重振旗鼓的。只一瞬间不察,对方的手已然抚上她的侧腰。
“是么?”他的嗓音微哑,语调含糊。她从没听过手冢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因为他向来是极冷冽的,发号施令干脆果断,绝无犹豫。而刚刚的字句反倒黏糊而缠绵,闷在喉间,像闷在深重夜色里的呓语,必得凑近了才能听清。
右腿屈起上顶,腰腹用力弹起,是要试图将她和他的位置颠倒过来。莉莉暗叫不妙,发现她的体重拴不住这头猛兽。再想抽身却已来不及,手忙脚乱间只觉自己腾空而起,在天旋地转的视角里仰面倒地,无比挫败地闷哼了一声。有什么垫在她的脑袋和地面之间,是他的左臂,而另一只手,正慢条斯理的,把她双手高抬,箍在一起。
“是么?”他突然笑起来,再度重复着相同的话,有些揶揄。
现在是手冢低下头来,居高临下,视线低垂着落在她的嘴唇上。
“我认输!”她立刻痛快地叫道,好像慌不择路,而后面有狼在追。
本来只想和她开个玩笑,但这样的掌控视角却让他上瘾。此时她被他覆盖,眼睛只映照出他,而他却一下子被她的容色所慑,说不出半句话来。不是她被征服,而是他被征服。
直到莉莉在沉默里不安地扭动:“你死机了吗?”他方才回神,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手。
想要时间静止、海天凝固,想要这样牢牢禁锢着她。手冢面色凝重,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玩大了,竟然完全克制不住杂念,不由低声叹气。
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也低估了她的影响。
而莉莉已经摆脱了束缚,立刻坐了起来,恶人先告状:“不讲武德。”你们德国队有自己的魅魔,要不是看他看呆了,她也不会这么毫无防备。
“那……抱歉?”他慢慢说着,话语里暗含笑意,怎么听都不像是真心道歉。
难得,手冢国光和不正经、表里不一等词挂上了钩。她狐疑地看了看他,又被笑的莫名其妙:“赢我这样一个柔弱女子,有什么好开心的。”
两人面对面,试图寻找战机、打开突破口时,第一拳通常都是前手拳。她在脑子里记下来。以及很重要的一点,永不闭眼,盯住目标。
不知手冢在想什么,眼神闪烁,可能也在总结打拳架的经验吧?莉莉心里想着。
不过……她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后知后觉,浑身不自在,皮肤似被火烧。微妙的沉默中,她垂着眼不去看他。
再也不和男孩子练习拳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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