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如此,就像阿姊一旦见到谢青行,就再也看不到他,父皇和母后的眼中只有太子,而姑母……姑母善待所有人,哪怕是最低等的宫人,却唯独只憎恨他一个人。
所有人都不在乎他。
但是眼前的女孩,分明在禁地里的时候,她也曾经那么认真握着他的手,眼里专注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为什么如今也要视而不见?
明明她对谢青行从来不是这样,对阿姊,对萧徵也不是。
如果是故意的,的确让人很不愉快,如果不是,那么——就更让人不愉快了。
压抑得太久的阴暗欲望逐渐反噬而上,变得如此强烈,几乎使他忘记了,自己本不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任由它们在阴翳中滋长。
他忽然笑了。
“你怎么不问我,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傅苒没有等到那件衣服被拿回去,反而眼睁睁看着他倾身靠近。
在这四门紧闭的禅室之中,少年的面孔眩丽得几近妖异,却令人不寒而栗。
如此极致的艳色,落在眼中,让她一瞬间觉得,纵然是世上任何一幅画卷中所想象的鬼魅,恐怕都无法和这种锋利的、极度具有攻击性的美貌相比。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紧张起来,屏住呼吸,下意识攥住了手里华贵的布料,小声迟疑:“……殿下?”
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越逼越近,傅苒有点怂地后退,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熏炉边,身后再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但晏绝忽然停了下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猎物的落网。
他停在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没有一点过界的动作,然而那样的视线却缠绕在她身上,如同附骨的阴影,不允许目标逃开。
晏绝笑着对她说:“是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你猜得到它是怎么来的吗?”
傅苒愣了一下,然后坚决摇头。
她绝对不想知道更多秘密了!
这个反应看起来是个不太好的选择,因为晏绝笑得更深,也更冷淡:“因为我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啊。”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在这里吗?因为妙空法师走前见了我,他告知了我一件事。”
“他说很多年前,有人向他悔过,说自己已经犯下了此生最深的罪孽。她曾经许多次想要结束这一切,却始终无法下得了手。那个人留下了一枚长命锁,在佛前求法师为她做最后的见证。”
“她说有朝一日,或许会有个孩子去找法师拿这件东西,如果没有,那么她的罪业便已经尽了。”
“殿下,你,我,我……”傅苒恨不得把耳朵捂上,但距离这么近,她想不听到都没办法。
晏绝看着她的动作,继续道:“留给我长命锁的人,是华阳长公主。”
傅苒呆滞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救命啊!这真不是她想听的!
她感觉好像掉进了某种陷阱,但又垂死挣扎一样发出疑问:“为什么非要告诉我?”
晏绝顶着一张漂亮到几近于妖冶的面孔,没什么善意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在傅姑娘的家乡,有没有这样一句俗语,一事不劳二主?”
虽然这句话出现得似乎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可能是她不幸被小病娇折腾过太多次,竟然有如神助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反正她上次已经知道了他的部分秘密,所以知道更多一些也根本无妨。
多方便,灭口都只需要灭一个人。
当然,最后一句话纯是她的个人臆测,尽管她觉得晏绝大概率就是这么想的。
她有很多话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怨念道:“殿下,你知道有个故事叫农夫与蛇吗?”
“又是新的?我倒是可以猜猜。”
少年的语气中略带嘲弄:“你会用在这里,大概不是什么好故事,蛇救了农夫,还是农夫救了蛇,结果却被反咬了一口……是这样吧?”
不是。
他怎么这么快就学会预判了?
傅苒有种被猜中了的郁闷感,不甘心地说:“殿下,那你知道我对这个故事是怎么想的吗?”
她盯着他的脸,慢吞吞道:“我想起有句话说,这世上的美人,越是艳若桃李的,就越是心如蛇蝎。”
晏绝一顿,迎着灯光定定地凝视她的眼睛。
烛火投下模糊的虚晕,逆光使得那双眸子暗色沉沉,如同望不见水底的埋骨寒潭,愈发显出一种深沉难辨的意味:“傅姑娘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他的脸是这样美丽,眼神却危险,像是淬了剧毒的鲜艳的钩吻,毒得见血封喉。
傅冉很识相地退缩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瞎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表现还算称心,晏绝好像终于对她折腾够了,总算是从她手里把孤零零晾了半天的衣服拿回去,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重新换上。
这件外袍是朱红色,衣襟和袖口都盘绕着漆黑的夔龙纹,被熏炉烘暖了,渗出一股香气,应该是贵族常用的降真香。
大概是身份原因,他好像常常穿红色和玄黑色的衣服,加上那张过分美艳的脸,更显得异乎寻常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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