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沈瑄招呼完一大堆宾客,暂时离席,路过东面偏僻的小花园,隐约看见回廊深处站着个人,长身玉立,气质清贵,他大概能料到会是谁,缓步走了过去。
&ldo;世子?&rdo;
方重衣闻声侧过头来,嘴角是温淡的笑意:&ldo;沈公子。&rdo;
彼此点头打了个招呼,平和到不能再平和的气氛令沈瑄几乎错觉,这不该是传闻中那个阴戾怪异的世子爷。
成亲前的半个月,他家唐音收到世子妃的消息,说世子也会前来,整个人就战战兢兢的,还告诫沈瑄定要当心些,千万别正面冲撞上了。
&ldo;我不便露面,没办法出席酒宴,抱歉了。&rdo;静默中,淡然的声音首先打破气氛。
沈瑄笑了笑:&ldo;无妨的,世子太客气。&rdo;
方重衣沉默片刻,复又抬起眼郑重道:&ldo;祝二位白首偕老。&rdo;
一字一句说得平静,也很认真,沈瑄今日在喧嚷的酒席中听了许多热热闹闹的祝福,这一番话却令他意外的有些动容,也许是不曾料想会从那位世子口中听到,也许是彼此产生相同的共鸣,心有戚戚焉。
于是,他也诚恳地回以笑容:&ldo;多谢。&rdo;
申时,送新娘入了洞房,苏棠等人也功成身退,从觥筹交错的喜宴中抽身。沈宁欢身怀六甲,需要多休息,早早被王爷的人接走。苏棠则独自赶往临靠沈府南面的茗锦轩,五层高的小楼台,飞檐翘角,楼下是如烟笼罩的碧波春水,如今正是早春三月,河岸边垂柳依依,飞花飘散,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还未到酒楼,已经在河边柳树下看见熟悉的人影。
苏棠蹑着步子悄悄走过去,往他的肩膀上使劲一拍,方重衣早就觉察动静,却待她打了自己才回头,配合作讶异状道:&ldo;棠棠来了。&rdo;
&ldo;你怎么没在酒楼里?&rdo;
&ldo;一个人待着也无聊,索性到处走一走。&rdo;方重衣用衣袖在白石头上拂了拂,拉着她并排坐下,苏棠暗自有些惊讶,这人从来不愿碰外界的脏东西,居然肯拂灰尘了。
&ldo;吃不吃?&rdo;
苏棠正在游神,鼻子底下忽然萦绕米面和鲜虾混合的香润气息。低头一看,方重衣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小碟虾饺,晶莹可爱,还冒着腾腾热气。
&ldo;当然要!&rdo;婚礼上,她围着新娘忙前忙后,早就饿了。
&ldo;就怕你没顾得上吃东西。&rdo;方重衣眼中笑意清淡,却蕴着满腔温柔。
苏棠这才发现白石头边还搁着一个小食盒,里边是小碗的菜肴,不光是虾饺,还有金银蹄、酱泼肉、卤什锦、各色小点心等……鲜润诱人,必定是他从酒楼给自己打包的了。
她吃饺子、吃酱肉,嘴边偶尔沾上一点油星儿,方重衣便抬手替她抹去。
&ldo;我听他们说……你和沈公子见过面了。&rdo;
&ldo;嗯,小花园里碰巧遇到。&rdo;
她搁下筷子,悄悄凑过去:&ldo;聊了什么?&rdo;
&ldo;放心,没聊。&rdo;
&ldo;啊?&rdo;
&ldo;打了一架。&rdo;
苏棠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不再理睬,自顾自拿了块荷叶糕吃。
有棕灰色的成群的影子从头顶天空飞过,是大雁,划过天际,慢慢悠悠没入云雾深处,那里是一座绿荫环绕的小岛,隐约能看见有假山水榭,有亭台飞檐。
&ldo;哎?&rdo;苏棠倏地踢了一下裙子,&ldo;那是不是当时袁家办寿宴的小岛?&rdo;她是个路痴,勉力算了算,的确应该是这个方向。
方重衣见她吃点心有点噎着了,默不作声递花茶过去。
&ldo;循着北望河再往南才是,这一带群岛绵延,的确都是很相像的。&rdo;
&ldo;哦。&rdo;
她抿了口茶,遥望缥缈无垠的水雾深处,目色逐渐迷蒙。小岛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古树参天,翠微苍茫,天边是火烧的云霞,将苍茫河水染成一色。壮美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但一想到方重衣并不能完全体会世间美景,又不免怅然若失。
苏棠垂下眼眸,轻声说:&ldo;小岛挺美的,下次我们可以乘船过去,你也能看得清楚些。&rdo;
方重衣见她眉眼落寞,倾身靠近了,在她额角轻轻一吻。
&ldo;好。&rdo;
此时的他心里却想,其实哪里都很好。
有你的地方,就是最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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