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珣往砚上瞥了一眼,“这点墨,一会儿用完了,我自己磨吗?”
林鸢见墨砚边沿雕的飞龙,一半的龙鳞没入了墨池里,心说,哪怕是在缣帛泼了墨来作画,也够完成几尺的大作了吧。
但陛下开了金口,她断然不敢反驳。只能回到御案边上杵着,等着那“一点墨”少下去。
等到斜阳入户,为捧卷读书的人镀上了一层金粉,将玉制的笔山连同搁在上面的毛笔,变作了真正的连绵起伏的石山——一动不曾动过。
林鸢正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听见萧珣让她往书架上寻山海经。
她往书架走去,心里思忖,这两日她理过书,没见过这里放着山海经啊。
脚步踟蹰,身后传来了一句:“第三层,从左数第八,随意取一册就好。”
还真是山海经。
不过,林鸢不解,方才听声音还是心情不悦的陛下,为何忽然童心大发,要看这种小儿的书了?
但她很快抱回了最厚的一册帛书。
“上头有不少画儿,你若是闲来无事,就看看吧。”
林鸢愣了愣,她比陛下小一些,可也早过了看图画的年岁了。
她称了诺。
绢帛的书,虽只一卷,但宽大厚实,像往胳膊上压了一匹布。
她不由思量,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要遭今日这样的罚,一会儿得去问问王内侍才好。
“坐这儿看吧。”
“可,这是御案。”她看着萧珣指的位子,犹豫着说道。
萧珣冷笑了一声:“你怕这书案,但是不怕违了我的话?”
林鸢忙摇头道:“不怕。”
“嗯?”他蹙了蹙眉。
林鸢涨红了脸:“既然是陛下说的,那奴婢不怕这书案了。”
她将沉甸甸的绢帛放在了御案的一角。
只是不知道为何,空着的坐席离萧珣很近。
她想拉远些,但四角的铜鹿席镇细脚伶仃,俨然不稳当。
她暗自懊悔,自己昏了头,怎会无意将御案下的坐席排布了两个,还挨得这么近?
萧珣沉浸在书里,她可不敢发出动静,闹了他,恼了他。
犹疑的时候,她又听见了冷声:“还不快坐?站那儿,挡着我的光了。”
林鸢“刷”地挨着他坐了下去。
她坐如针毡,一动都不敢动。若伸开手,二人几乎就是肩擦着肩了。
旁边的人倒是安之若素。
殿中又沉寂了一些时候。
林鸢一连看了好几幅司幽之国的画儿,渐渐放松下来。
司幽生思士,不妻。一旁有列子天瑞中的注解:思士不妻而感。2
林鸢漫无边际地想:“思士不需娶妻,单是有了天人感应就能生子了。陛下一定羡慕极了。”
她满怀同情地转目,看向那位好龙阳而无子嗣的天子。
当然只敢瞥到他的手。
那手搁在书案上几乎没有移过半寸——看得真是如痴如醉啊。
她忍不住侧目,看到了那双手翻开着的书卷。
竟是兄长在家教过她的礼。
兄长少时提出,要教她识字念书。
林鸢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每日很忙很忙,要喂猪,割猪草,在阿母的灶台边帮忙,还要同邻家的阿金阿银作过家家的游戏,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胾3。
林榆也说不上来一定要识字的缘由。
可是,他认识的女子,都识字,不仅识字,还知礼,会诗,通琴曲。
“你若会读书,会写字,那么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他想了想说。
林鸢并不心动。她不识字,不读书,照样有很多人喜欢她呀。
不过,很快,林榆那一句“书中有千钟之粟”,让林鸢眼睛发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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