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雪樵被她哭得心里发慌,忙带上房门,跟着她往书局的方向走。转过回廊时,一阵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林瑟薇看到傅冰砚,惊愕地用手帕捂住了嘴巴,她身边的倩儿甚至发出了一声惊呼,手中的团扇掉落在地上都忘了捡。房雪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夜他绑走的那个日本人,必定与林瑟薇脱不了干系。否则,那人怎会恰巧出现在林瑟薇的睡房?倩儿又怎会偏偏挑在那个时间引他前去?在那紧要关头,偏偏停了电。这一切绝非巧合,分明是林瑟薇精心设下的局。竹心急得扯住他的胳膊:"傅小姐……""这就去。"房雪樵收回目光,抬起脚步,却在转身时听到林瑟薇意味深长的低语:"傅小姐昨夜睡得可好?""托六姨太的福,一夜安眠。"房雪樵微微欠身,尽量放平声音。竹心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机锋,拉着房雪樵的胳膊继续往前走,房雪樵能感觉到身后两道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为什么?林瑟薇为什么要布这样一个局,难道她发现了他的身份?还是说,这是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为了同时除掉他和那日本人。可是那日本人又是怎么出现在林瑟薇的睡房中的呢?思绪翻涌间,他已踏入书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殷明敬的真丝白衬衫上溅满暗红血迹。"冰砚。"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帮我把褚芦生送到曲医生那儿,要快!"竹心扑通跪下,双手合十,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傅小姐,求您了!老爷禁了我们的足,只有您能出去,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二哥吧。”房雪樵这才看到地上躺了个雪葫芦似的人,不成人样,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几乎就是个死人了。他看看竹心,又看看殷明敬。“这是怎么了?”“说来话长。”殷明敬拉住他的手,眼睛里闪着点点泪光,“冰砚,我们只有你了。”房雪樵抽回手来,应了一声,冲出书局,却在街上遍寻不见车。殷府周遭谁敢揽生意?远处竹心急得直跺脚:"傅小姐!老爷的人要来了!"房雪樵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三两步回到书局,将褚芦生扛在背上,迈开步子就出门去。殷明敬在他身后担心的问着:“冰砚,你小心些呀,不要摔倒。你知道曲医生的住处吗?“房雪樵头也不回:“放心。”张韬铭奉殷蘅樾之命前来。他方才寻到殷老爷,将松井在水牢中的所作所为详细禀报。这番禀报竟似一剂良药,瞬间驱散了殷蘅樾心头的疑云——松井肯给明敬面子,足见日本人对他殷蘅樾仍存倚重,绝无除之而后快的心思。殷蘅樾深谙“投桃报李”之道:松井既已高抬贵手放过他女儿,他岂能不识抬举?自然该将那个侥幸未死的苦力,主动奉还到松井手中才是。“大小姐,人呢?”张韬铭找遍了楼上楼下,一个人影不见。殷明敬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地摆弄铅字:"小时候你替我挨打时,倒有几分骨气。可怎么长大了,却变成十足的小人了呢?”这句话将张韬铭说得羞赧而自惭,垂下脑袋,半天才说:“大小姐,我是为了你好。东洋人睚眦必报,惹不得。”殷明敬冷哼一声,叫竹心:“把无关人等都清出去吧。书局不好招惹脏东西。”张韬铭不必竹心驱赶,低头带着人离去。竹心看着安静的街道,担心的说:“大小姐,傅小姐他个子虽然挺高,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背着我二哥那个大男人,不知能不能找到曲医生。”“放心吧。”殷明敬拍拍她的肩膀,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傅冰砚绝对可信,他一直都是最可靠的。”房雪樵背着褚芦生几乎没了生机的躯体在五寅镇青石板铺就的巷陌间穿行。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背着个血人疾步如飞,这本身就是道奇怪的风景。褚芦生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房雪樵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加快脚步。汗水滑过刻意描画得秀气的眉毛,他顾不得擦,也顾不得路人惊疑的目光,凭着一张嘴,问出曲怀霜的诊所的位置。挂着“济世诊所”木牌的小院终于出现在眼前,院门虚掩着。房雪樵一脚踹开,冲了进去。“曲医生!曲医生救命!”内堂的帘子被掀开,曲怀霜快步走出。尽管已经见过数面,可再看到房雪樵时,还是一阵恍惚。“傅小姐。”曲怀霜努力克制着眼睛,看向他的后背,“这是什么人?”房雪樵急声道:“他叫褚芦生,被日本人打的,他快不行了!”在曲医生的帮助下,他将背上的褚芦生卸下,平放在铺着白布的单人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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