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缨收好伞,将一只云纹螺钿漆木嵌宝匣递给她:“给你带的礼物。”
蕴真乐道:“这般精致,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啦?”打开见是一枚桃花碧玺佩,入手温润,细看是极为通透的质地,贵而不奢,颇有雅趣,斜着眼睨她,“这太贵重了些,近日有喜事缠身?”
“喜事倒算不上。”周缨同她笑笑,正色道,“蕴真,我是来同你辞别的。”
“什么意思?”蕴真将碧玺佩放回匣中,不解道,“姐姐要去哪里?这里住着不好么?”
周缨很平和地道:“我参与了女官的选擢,侥幸通过,午后就要入宫了。”
“你要入宫做女官?”蕴真眼圈儿红了一圈,眼泪珠子啪地坠下来,落在那枚碧玺佩上,几近语无伦次地道,“你便是要去别的地方自谋营生也好,我还能常去看看你,你去那样的地方……周缨姐姐,你叫我往后怎么办?我若想你了……”
周缨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往后若有机会,我会设法出来看看你的。你若有机会进宫,咱们也总有机缘能够遇见。”
“说着轻松,哪有那么容易?”
“我不会食言的。”
蕴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真想好了?”
“事到如今,临阵退缩,便是视皇家威严于无物了,是必去不可的。驭风也要托付给你,劳你多多照顾。”
“那三哥知道么?他上值去了,你午后便要走的话,”她说着站起身来,叫丫鬟去传小厮进来,“我叫人去给他传个话,他定会赶回来,你等等。”
周缨低眉敛目,含糊地说:“他知道的,交代过不会送我了。”
蕴真倏然动怒:“你有事惯只叫他知道,全不肯同我商量,临到头了才告知我这么一声,我还说些什么,你自去吧,左右往后也不得见,我不与你再费口舌。驭风我自会替你养好,只当它没有过这般无情的主人。”说罢趿着鞋重重地走回里屋。
朝夕相伴将近一载,到底动了几分真心,周缨闭眼,将哽咽之意强压下去,又站了片刻,才平静道:“蕴真,其实我羡慕你良多。”
“我先走了,你多保重。”风吹帘动,辞别之人随风而去,被檐角坠下的雨水雾了踪迹。
果不见她追进来宽慰,蕴真气得更加厉害,一跺脚便要动怒,却又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地踅回明间,将那碧玺佩拿至手中反复观摩,命丫鬟取来一只紫檀嵌玉匣,一股脑儿地把自个儿的珍宝饰装了大半进去,气势汹汹地交给丫鬟:“你拿去给她,说这是我的回礼,她若不肯收,你就说,叫她这辈子只作不认识我。”
丫鬟不敢违逆,巴巴地捧着箱奁去了怡园,不多时,又原封不动地抱了回来。
蕴真怒极:“她当真不肯收?”
“周姑娘说太贵重了,她受不起。”
“只许她送我这般珍贵的物件,倒不许我赠她临别礼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蕴真接过箱奁便往外走,丫鬟劝道:“婢子回时,门上已在套车了,周姑娘此时怕已出了若华门。”
蕴真将箱奁重重往桌上一摔:“我就不明白,她怎么会想去做女官?三哥知道竟也不拦?从今往后,我只作不曾识得这个人。”
这“咚”的一声,似隔着车壁敲在周缨心上,令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掀帘往外望去。
帘外冬雨绵绵,她便在这细雨萧疏中离开寓居十月有余的崔府,迈向万仞宫墙后全然陌生、无可预料的道路。
然而她的心情却无比平静。
她并不觉得宫墙可畏。
她不是如史书上的红颜枯骨那般,被裹挟着走进这如洪流般的深宫。
她平和、清醒地睇望前路,从容而心甘情愿地走进这未知与暗潮。
车至景运门,束关下马候在一侧,周缨行李依旧不多,一只西番莲纹样的瘪布包袱便囊括了她过往的近十七载岁月,她福身向束关致谢:“自平山至棠县再至玉京,劳君一路照拂,无以为报,多谢。”
束关将车辕上的包袱递给她,同她道别:“周姑娘客气,往后珍重。”
两人相揖作别,束关收紧缰绳正欲离开,周缨忽地唤住他:“劳烦给你家郎君带个话。”顿了须臾,才接道,“来玉京这一年半,是迄今为止,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替我向他道个谢。”
待青帷马车消失在雾茫茫的雨帘后,周缨才收回目光,撑着一柄竹骨伞走进门后的庑房中,交完身验,不多时,一名宫娥上前引她进去。
她便这般,在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午后,安然地走进巍峨宫墙之内。
第38章
◎早些想好去处。◎
沿着夹道往里走,宫娥同她交代此处规矩:“外朝官员朝会、受召都要途经此处。平素女官不走此道,不会出现在外朝,但若偶因差使至此,遇外朝官员,需避至巷道,不可冲撞,若避让不及,则需停下相拜。”
周缨稍稍回头,望向门后东廊下那排肃穆的值房,此乃政事堂办公之地,凡天下政令皆于此处形成,呈至御案,尔后成诏,颁于四海,施以四方。
她收回目光,恭谨地随宫娥进入内廷,拐进一条古旧的永巷,再行盏茶功夫,进入一处低矮的庑房,那宫娥道:“本次入选共四十二人,以后都会留在内廷,但要先于此处学习宫规章程一月,一月之后再行考校,根据结果分配至六尚做女史,再三月后由各尚局正根据表现授以合适的品秩,若再有优秀些的,能得中宫青眼,会有更好的机缘。今日先行歇息,自明日起,各尚女官会轮流来授课。”
周缨被引至东侧一间寝屋内,到时屋中已有一人,那人一见她进来,打量一眼,语气自带熟稔:“我叫沈思宁,你呢?”
周缨客气回过,沈思宁笑道:“原来是你,放榜你刚好在我前头诶。”说着递过来一碟莹白如雪飘着甜香的杏花糕,“咱们也算有缘,请你吃糕点。”
“应当就是按榜上次序分配的房间吧。”周缨将包袱放下,捻了一块品尝。
沈思宁点头:“想必是了。”
待轻手轻脚地收拾完,周缨同她坐在一块闲话,沈思宁问她户籍家境等问题,周缨略想了一想,拣了些不要紧的如实作答。
本朝女官品秩不高,六尚局正不过五品,在今上登极前,也未有过放出宫这样的恩典,白头独坐深宫乃是常景,高官之家断没有愿意将后辈送进来受此磋磨的,故女官亦常在平民小户中擢选。
不过考本朝历代后宫旧制,也偶有得蒙圣眷恩封妃嫔的女官,虽非定例,但也实存其制。因此也有少数家境还算殷实,但权势地位也就尔尔,来为家族赌个前程的小富人家,也在供女之选。
沈思宁听了半日,或许是因猝然离开亲人,无处可以倾诉,又或许性子自来如此,竟哀哀地和她慨叹:“你竟是自愿来的。我却不愿意,进来管束太多,还是外间拘束少些,是外祖非让我来的。
“父母去得早,我一直养在外祖膝下,他虽没有明说,但我知晓,是他身子不太硬朗了,又暂且没有替我觅到合适的夫婿人选,怕他走以后,舅舅随意将我错嫁,故送我出来避上几年。想着新帝善政,待隔些年放出宫后,有银钱傍身自立,心思也成熟了,可以自行挑个如意郎君,保后半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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