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嘿然一笑,“谁嫌命长呢?你出了这道门,约莫是一个死;留在这——却也活不长。”乐妓这才发觉长乐宫里的人少的可怜,她以为了不得的方嬷嬷,竟是皇后身边唯一的婢女。“快走,休得胡搅蛮缠!”乐妓不肯走,与嬷嬷拉扯之际,听见殿内一道清脆的声音。那枚方嬷嬷刚上呈的玉佩已碎作齑粉,一地莹绿色。“哼哼,你看罢。”方嬷嬷甩开她,进殿问道:“娘娘,什么事?”乐妓趔趄着爬起来,扶着廊柱往外走。侍卫眼观鼻鼻观心,稍稍侧身让她。“嗳,那个弹琵琶的小鬼,你回来。娘娘有封信叫你转交。”“——奴婢万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来世必衔草环以报答!”“在娘娘这儿唱什么曲子呢。”方嬷嬷嘀咕几句,“不过、你能找到陛下么?陛下一两个月才来后宫一次……唉,那也不是你我能冲撞的时候。你的小命可等不了这么久。”乐妓巴巴地望着方嬷嬷手里的信笺,但见字迹庄肃厚重,便是文翰墨客也未必写得出如此大气,心生向往,高声答道:“找得到的。陛下今天在南武坊。陛下说他彻夜批折子,累了。”站在窗前练字的身影晃了一晃。乐妓规规矩矩收回视线,跪地叩拜,起身提着裙角跑了。陛下为什么不来长乐宫呢?皇后娘娘不但写一手好魏碑,长得也高挑,到底是赵将军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也……难道娘娘长得很难看么。不至于罢。她如何也想不到皇后是男子。--------------------预警or避雷:攻平时不女装,唯一一次破例是陛下出卖美色(x)求他的结果。虎伺(3)“河洛水患一事,诸位爱卿有何议论,且说来听听。”傅润伸出手,小太监递了一副玳瑁眼镜与他,又有宫娥跪呈去岁新制万里河山堪舆图。十余位青袍站于阶下,面面相觑,不敢率自应答。傅润握着眼镜随意指了一个,“说。”那被指名的上前一步,双手持玉牌,略作思索,“臣元霄济稽首再拜陛下圣安。河洛与曲沃、冀州、潼关相连属,夏水泛滥,当有地星陨落之兆。又按《天文志》,三月有妖……”“孤记得你,你是……正安元年的进士。”傅润不看他,俯身拿朱笔在堪舆图上圈画。“是。殿试臣奉诏作‘十有三年春二月’,蒙陛下阅赏,幸为天子门生,时已三载。”“少说这些废话。”傅润面色如故,见那宫娥双臂发颤,轻笑一声,“你下去罢。换个力气好使的人来。不肯么?真真娇纵儿,谁教导的规矩,嗯?”殿内无一人敢笑,敛气屏息,冷汗直流。元霄济得了命,瞥一眼带他入宫的父亲,梗着脖子说道:“回陛下,臣以为、当下我朝之危急不在河洛,而在外朝。”“哦?今日诏诸位来为的是水患,赵将军与李相急得三天三夜不眠不寐,你倒说它是小事了。”“确是小事,纵然河洛三年无粮,亦不碍陛下分毫。然朝内奸贼不除,陛下无一日可安。”傅润抬眸瞧他一眼,摘了眼镜坐回阶上,“霄济以为奸贼是何人?”“李相。”“李相?酉时孤将与李相、太傅商议此事,先帝股肱之臣,落在你嘴里竟是个奸贼。”元霄济年轻气盛,切于追名逐利,高声朗然答道:“是矣。李相为官三十载,笼络文臣武将,如今中枢万事俨然以他为尊。就说治水,赵将军不动,赵小将军必不肯发兵,陛下如何调动曲沃、冀州?河洛间诸府县又是一个填不完的破篓子,赈灾银层层盘削,到百姓手里恐唯十一二也。”傅润大笑,招他上前,摘了玉扳指放入他手心,唇边噙着一抹深意,随意地说:“明日起,卿在御前听命罢。”“陛下!不可!”傅润站起身,冷声道:“应善有何议论?且谈水患,不说其他。”户部侍郎元应善见儿子得意洋洋,暗自着急,又恐全家入狱,只得当了出头鸟,把派遣何人、调用何地粮、置兵等策对折子递上。其余大臣方敢出声谏言。傅润一目十行看罢,轻轻摔了三本折子,也不说如何,“都散了罢。”待众臣跪拜趋步退下,傅润闭目养神,直到心疲神惫,低声问太监刘福:“方才说什么事?”“陛下,那乐妓奉皇后娘娘的旨寻来了,说有封信要您亲览,现人跪在南武坊正阳殿外候着。”“皇后?”“是。”傅润半天没说话。“小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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