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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ldo;比如说，对了，就像章鱼，生活在深海底的章鱼，有顽强的生命力，很多爪子一伸一缩，在黑暗的海中朝某处行进。听审判当中，我不由自主地想像起这种动物的身姿。那家伙有各种各样的形体，有时以国家这一形体出现，有时以法律这一形体显示，有时也以更繁琐更棘手的形体。无论怎么切割都不断有爪子生出。任何人都无法把它杀死，因为它太强有力了，住的地方太深了，甚至心脏在哪都无从得知。我当时所感觉到的，就是这种深深的恐怖，并且伴随着绝望感‐‐哪怕逃去天涯海角也逃不出那家伙的手心。那家伙根本不考虑我所以为我、你所以为你这点。在它面前，所有人都失去名字、丢掉面孔。我们无不化为单纯的符号，化为无谓的番号。&rdo;

天黑以后　第九章（4）

玛丽定定地注视他的面孔。

高桥喝一口咖啡。&ldo;这种话是不是太呆板了？&rdo;

&ldo;一一听着呢。&rdo;玛丽说。

高桥把咖啡杯放回杯托。&ldo;两年前的事了，立川发生了一起纵火杀人案。一个男的用柴刀砍死一对老夫妇，抢走存折和印章，为了消灭罪证放火烧了房子。因是风大的夜晚，附近四家也烧了。这家伙被判处死刑。以现在的日本的判例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判决。残杀两人以上，几乎所有的场合都是死刑。绞刑。何况放了火。此人原本就是个胡作非为的家伙，有暴力性倾向，以前也进过几次监狱。家人对他也早已放弃。药物中毒，每次释放出来都重新犯罪，悔改之心半点也谈不上。上诉也百分之百肯定驳回。律师也是国家指定的。一开始他就不抱希望。所以死刑判决下来时谁也没吃惊。我也没吃惊，我听着审判长宣读判决书做笔记，心想罪有应得。审判结束，我从霞关站坐地铁回到家里，坐在桌前开始整理审判记录。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不能自已的心情。怎么说好呢，感觉上就像全世界的电压一下子降了下来。一切都格外黑暗，格外阴冷。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控制不住。眼泪都很快沁了出来。怎么回事呢？无法解释。那个人被宣判死刑，自己为什么竟这样狼狈不堪呢？毕竟那是个无可救药为非作歹的家伙。那个人和自己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共同点任何联系，而自己的感情却被搅得一塌糊涂，这是为什么呢？&rdo;

这个疑问以疑问的形式被放置了三十秒。玛丽等待下文。

高桥继续道：&ldo;我想说的大概是这样一点：一个人，无论他是怎样一个人，都将被庞大的章鱼一样的动物紧紧抓住吸入黑暗之中。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那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场景。&rdo;

他盯视桌子上方的空间，喟叹一声。

&ldo;总之以那天为界，我的想法改变了，打算好好学一学法律。那里边没准有我应该寻找的东西。学习法律未必有搞音乐那般开心惬意，但别无选择，那便是人生，那便是长大成人。&rdo;

沉默。

&ldo;这就是diusize说明？&rdo;玛丽问。

高桥点头：&ldo;或许稍微长了点儿。因是第一次向别人讲起，size掌握不好。&rdo;

&ldo;那么，司法考试通过之前，打算一直当学生？&rdo;玛丽问。

&ldo;是啊。一边简单打打工。眼下一段时间怕是要过穷日子。&rdo;

玛丽若有所思。

&ldo;《爱情故事》看过？过去的影片。&rdo;高桥问。

玛丽摇头。

高桥说：&ldo;最近电视上在播映。影片妙趣横生。赖恩&iddot;奥尼尔是富豪世家的独生子，以大学生的身份同一个意大利血统的穷家女儿结婚，因此被父亲扫地出门，学费也不再提供。但两个人在贫穷当中刻苦学习，以优异成绩从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出来，当上了律师。&rdo;

天黑以后　第九章（5）

高桥在此喘口气，继续下文。

&ldo;贫穷被赖恩&iddot;奥尼尔玩起来，也会玩出与他的身份相匹配的优雅‐‐身穿厚厚的手织白毛衣，和爱丽&iddot;麦格劳打雪仗，手提袋里淌出弗朗西斯&iddot;莱伊的感伤情调的音乐。不过，我就是玩贫穷，也会玩得很不像样子的，我觉得。对我来说，贫穷说到底仅仅是贫穷。即使是雪，也堆不了那么漂亮。&rdo;

玛丽仍在思索什么。

&ldo;至于赖恩&iddot;奥尼尔费尽千辛万苦当了律师后具体做什么工作，电影几乎没有提供那方面的情况。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他在一流法律事务所任职，工资高得不得了，住在曼哈顿黄金地段带看门人的高层公寓里，加入了为wasp1开办的体育俱乐部，一有时间就和雅皮同伴打壁球。&rdo;

高桥喝了口杯里的水。

&ldo;以后怎么样了？&rdo;玛丽问。

高桥略微往上看了看，回想情节。&ldo;happyendg2。两人永远幸福、永远健康地欢度时光，爱的胜利。过去历尽艰难，如今凯歌高奏。开着闪闪发光的&lso;美洲豹&rso;去打壁球，冬天不时打打雪仗。另一方面，把儿子扫地出门的父亲在糖尿病、肝硬化、美尼尔氏综合征的折磨下孤独地死去了。&rdo;

&ldo;我倒不大明白‐‐这故事到底有趣在哪里？&rdo;

高桥稍稍偏头道：&ldo;这‐‐，有趣在哪里呢？想不起那么多了，有事没看到最后……对了，不去散步换换心情？走不多远有个小公园，里面有许多猫。把含水银的金枪鱼三明治拿去分给它们好了。鱼肉山芋饼也有。喜欢猫？&rdo;

玛丽点了下头，把书塞进挎包，站起身来。

两人在街上走着。现在已不交谈。高桥边走边吹口哨。一辆黑漆漆的本田摩托放慢速度驶过‐‐来&ldo;阿尔法城&rdo;接那个女子的中国男人骑的摩托。马尾辫，遮面头盔现在摘下了，警惕地扫视四周，但他同两人之间没有接点。深沉的引擎声接近两人，又径自超了过去。

玛丽主动向高桥搭话：&ldo;你是怎么认识阿薰的？&rdo;

&ldo;在那家旅馆差不多干了半年临时工，在&lso;阿尔法城&rso;。包括扫地在内，所有底层劳动都干过了。此外还有电脑方面的，更换软件啦处理故障啦等等。甚至安了监控摄像机。因为在那里干活的全是女的，所以我这样子的有时候作为男人而也分外珍贵。&rdo;

&ldo;是什么起因让你在那里干起临时工的？&rdo;

高桥略一犹豫：&ldo;起因？&rdo;

&ldo;总有个起因吧？&rdo;玛丽说，&ldo;那方面的情形，阿薰好像支支吾吾似的。&rdo;

&ldo;不大好出口。&rdo;

玛丽默然。

&ldo;啊，也罢。&rdo;高桥改变主意似的说，&ldo;说实话，我和一个女孩进过一次那家旅馆，就是说作为客人。不料，完事后出来发觉钱没带够，女孩身上也没有。当时喝了酒，前后没考虑周到。无奈，就把学生证留了下来。&rdo;

天黑以后　第九章（6）

玛丽没发表感想。

&ldo;事情实在够窝囊的。&rdo;高桥说，&ldo;这样，第二天拿钱去补账。后来阿薰要我喝茶，喝着聊着，结果第二天就在那里干起了临时工‐‐像是硬给拉进去似的。工钱虽不高，但管饭。现在乐队用来练习的地方也是她介绍的。样子倒是粗鲁，但很能帮忙。现在也常去玩。电脑一出问题就把我叫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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