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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不是意外。

君无痕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清明的眼睛。即使在夜幕包笼中，即使在火光摇晃处，自己依然能够看见那一群黑衣黑马的骑士。其中一个拽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雪光闪过，君无痕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的鲜血染红了那个男人的眼。

是他的生身母亲，安佩儿。

男人将她的尸体抛进了火海。

君无痕静静地站着，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黑衣骑士们离开了。

火却没有停。

这样的火，如果不下雨下雪，应该会烧上许多天吧？

君无痕默默地看着，他紧握的手中，是翠烟给他挂上的福袋。

粗糙的大红色棉布，上面绣着两条淡金色的鲤鱼。每一个鳞片都绣得极其细腻精致，生动活泼的形态简直就像是随时可以跳起来窜入水中。

是自己告诉她，鱼，意味着年年有余，而鲤鱼，总有一天会变成天上飞舞的神龙。

而现在，一切，都已灰飞烟灭。

翠烟，翠烟……

※

是马蹄声。

君无痕抬起头。

不是那些黑衣骑士，他听得很清楚，那应该只是一匹马的蹄声。

灰色的马，灰袍的骑士，看起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到一片火海，骑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但让君无痕惊讶的是，自己在一瞬间便已判定，年轻男子的脸上流露出悲愤无奈乃至绝望的表情，却绝不会是因为被毁灭的君家。

那么……是为了他自己？

远远看着男子比哭更悲伤的表情，君无痕突然有一种想走近他的冲动。

&ldo;谁！&rdo;

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长剑已经点在了自己的咽喉。男子诧异的表情顿时入眼，君无痕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

男子收起了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反应异常的孩童。

君无痕停下了笑声，也凝视着男子。这是一张足以用&ldo;美&rdo;来形容的俊雅面容，然而敛去了方才的哀切表情，端严肃穆，竟如水一般沉静。

&ldo;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rdo;男子目光转向了兀自燃烧着的君家山庄。以武者的目力，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倒塌的房屋下残碎的尸体。也许，绝大部分都是被活活烧死的，有那些黑卫守在外面，没有人可能逃得出来‐‐但君家的那些主子，&ldo;他&rdo;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必然是先杀后毁，绝不容半点生路。

沉默。

良久，年轻男子轻轻叹一口气：&ldo;走吧，孩子。这些不该是你看的。&rdo;

&ldo;我是君无痕。&rdo;转向火海，君无痕静静地说道。&ldo;昨天中午以前，我就住在这个山庄西北角的院子里。&rdo;

姓君？而且是住在君家山庄的人！年轻男子错愕地瞪视着他：&ldo;怎么可能！&rdo;

&ldo;我娘是君雾臣第四房妾室，昨天被大夫人赶了出来。&rdo;取下脖颈上镌刻着名号的金锁片递给兀自发呆的年轻男子，&ldo;我娘带着我一直走到五里外一户农家才停下来。&rdo;

真的是君雾臣的儿子！无痕、无痕……难道是那个外界几乎无人知晓的哑巴五公子？他居然敢直呼父亲的名字！&ldo;那你娘呢？&rdo;

&ldo;应该是……死了吧。她是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的，因为她不能离开君家而活着。&rdo;

又是一阵沉默。

&ldo;你在想什么？报仇吗？&rdo;

&ldo;我不知道他们是谁。&rdo;君无痕微微笑了一笑，&ldo;不，应该说我知道。但我不会想着报仇。&rdo;

男子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惊疑。

&ldo;登高必跌重，有哪一朝天子可以容忍功高震主的臣子呢？偏生君家族人大都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一味地培植亲信，总是自取其祸罢了……&rdo;君无痕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顿时停住了口，一双漆黑的眼睛牢牢盯视着眼前露出绝对惊诧之色的年轻男子。

男子凝视着他，半晌才道：&ldo;你真的不怨？&rdo;

君无痕笑了一笑，却再也无法掩饰笑容中的苦涩，&ldo;只是……杀这么多人，真的必要么？碧纹、翠烟不过是家里的丫头，她们何其无辜？总是君家连累了她们，这罪孽是永远也赎不清的了。&rdo;

青年有些无法相信，眼前这样平静看着被毁灭家园家族的，真的是一个刚刚五岁的孩子！心中一痛，&ldo;跟我走吧，孩子。&rdo;

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君无痕轻声说道，&ldo;好。&rdo;

卷一：相见欢（北洛篇）第三章山中无日月（上）

（起4p点4p中4p文4p网更新时间：2006-3-2017:33:00　　本章字数：4570）

望着客栈简陋床铺上蜷成一团的孩童，柳衍深深叹一口气。拉过毯子想要给他重新盖好，低头凑近之时却看到孩子手中紧握的福袋，睡梦中眉头深深蹙起，面孔上再不是白天看到的乖巧安静，而是……如在梦魇的恐惧。

君家山庄。

自己……终究是迟了一步。

那个人，无论做什么，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令出必践的。

赫赫君家，权势早已超出了人们可以想象的程度。流传在北洛街头巷尾的君氏一族的故事，其中多少都早已是铭刻人心的传奇。而君雾臣，那个从来都圆转自若进退有礼的男子，更是难得的社稷之臣、一代宰辅。无论旁人议论如何，他都知道那个身居宰辅三十年的男子为北洛今天的强盛、为承安京城的稳定朝局花费了多少心力、做出了多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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