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一回来,就脱口什么都说了,怕阿翁生气累他病重。”论及父母故里,少年彻底红了眼眶,“若非殿下此番实在举止太过,我断不会在新婚当晚请旨离京。”
“新婚夜,她还能如何过分?”
“她……”薛壑话到嘴边,眼前顿生那晚入她房中的男子,想起那副足链,想起原无需他在铃铛也可发出声响。
平素也罢了。
新婚夜,他忍不了。
“不说了,都过去了。”薛壑不愿想这遭,然却回神惊起,“小叔父如何知晓我与殿下之事的?””
“你说呢?”薛允挑眉。
少年眉间拧得更深,半晌道,“……是陛下告知的?那阿翁也知晓了,阿翁身子可有恙?”
“这会急了?”薛允晲他一眼,“说到底,陛下也是良苦用心,定是一味撮合你俩没撤了,所以选了反其道而行的法子。让你来此镀层金,让殿下看见你发光的另一面,如此盼着你们生出些好感!结果你却久不回朝,陛下恐以圣旨压你适得其反,便只好纡尊降贵请你父亲劝导,我们这才知道你和殿下的具体情况。”
薛允瞧着愧色渐生的少年,缓了缓压声道,“当今储君到底是个女子,前路艰难。陛下多病,龙体不安,今日不知明日事。你阿翁今岁开春也是旧疾复发,这厢勉强撑着身子入京参加你的婚宴,如今知晓了你们的事……”
“如何?阿翁现在身子如何?我离京时,他身子有所好转的。”薛壑未再说下去,但凡阿翁身子康健,这会来的就不是小叔父了。
“左右就是那副样子。”薛允叹道,“不说为了陛下,更不说为了你阿翁,生老病死是常态,不该以此捆绑你。但是,有些东西却没法解绑。譬如我薛氏同天家的因缘,从百年前开始,凡出女君,薛氏必尚主。薛氏子是大魏女君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她们的护身符,这是祖训,亦是你的宿命。”
“我的宿命?”薛壑嘴角扯出一点自嘲的笑意,侧身看那盏即将散尽热气的茶。
薛允将茶盏推上些,触上他没再收回的手,“总而言之,你要谨记,你我家族再位高权重,终究是人臣。为人臣子,侍奉君主,就没有不委屈的!
薛壑指腹贴上盏壁。
“再退一步说,你对殿下就一点感觉都没有?”薛允见侄子神色松动,拍过他肩膀,从义论到情,“少年男女,五年相处,若说半分情意也无,那该是随之任之习惯之,怎就能被气得跑到这千里之外来?值得你这般模样?”
“我……”
“别你啊你的,就趁现在好好想想,殿下就没有半点好处?你当真就没有动过心?”
“想!”
薛壑想不出,他很少看她面容,见她最多的是隔着帘子的身影轮廓。
最近的一次见她自然是新婚夜。
新婚夜,薛壑想起那副足链,脸色又难看起来。
“想高兴的!”薛允不愧是花中高手,精准掐脉。
薛壑更想不出了。
但概因将将想起新婚夜洞房中事,于是让他想起某个飘雪的冬日午后,从帘帐中伸出的一只脚,脚腕间带着一副玉石足链,周围挂了一圈细小的玉铃铛。
“不要赤足,天寒。”他站在帘幔外,本想说这句话的,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成了,“不好看。”
【不好看。但玉给了殿下,自有殿下做主,臣的感官不重要。】
【对,你不重要。】
他们就这样又吵了起来。
“想到什么了?”薛允笑问。
薛壑深吸了口气,竟觉画面绮丽。一时扭头不看对面人。
对面他的小叔父,生得一双桃花眼,红颜无数,是益州闻名遐迩的纨绔,无情都能被他扯作深情。
益州的纨绔细瞧少年眉眼,视线落在长案茶盏上,“喝茶!”
薛壑愣了下,垂眸发现不知何时杯盏已被握在手中。他顿了片刻,终是端了起来,“我稍后与方刺史交接军务,最迟后日归去。”
“就这对了,你和殿下的路还长着呢,做夫妻,做君臣,边学边扶持。”薛允不负所托。
薛壑轻叹一声,仰头饮尽茶水。
“驸马,长安来人了。”片刻的展颜中,平地风起,携卷黄沙无数。侍从上气不接下气奔来传话,“京畿悲讯……”
“悲讯?”薛壑叔侄二人皆诧异回首,目光越过侍从看见他身后随着一个浑身缟素的士兵。
“你为何人戴孝,是……”
是我父亲还是陛下?
薛壑没敢宣之于口。
却听那人道,“六月廿三,皇太女于上林苑夏苗途中遇刺薨逝,请驸马速回京畿治丧。”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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