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约传来炮火声,顾安跟着突击队去破坏日军运输线已经三天了。张冠清拎着消毒过的器械走过来,在他旁边蹲下:“顾二少爷也是不怕死啊,哎,听说顾家往前线送了三批药品,还暗中资助了两个战地医院。”林烬拧干绷带,水珠溅在岸边石头上:“嗯。”张冠清推了推眼镜,瞄他一眼:“有空给杜老头他们写个信吧,上次托人带来的信说,明德书店还在偷偷印进步刊物。”“好。”林烬甩了甩手上的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馍。他掰成两半,递给张冠清一块。突然,远处传来嘈杂声。程修远气喘吁吁地跑来:“林哥!顾安哥哥他们回来了!缴获了日军两车物资!不过”林烬已经站起身。山路上,顾安被两个战士架着,右腿又添了新伤,但脸上还挂着那副欠揍的笑。看见林烬,他扬了扬手里染血的布包:“给你带了礼物。”布包打开,是几本日文医学书籍和几盒磺胺。“战利品。”顾安得意地说,结果扯到伤口,“嘶”了一声。林烬黑着脸给他检查伤势,动作却放得很轻:“腿不想要了?”“要啊,还得留着跟你跑路呢。”顾安龇牙咧嘴地笑,“对了,书里有张上海租界的地图,我折起来塞在”“闭嘴。”林烬打断他,“先处理伤口。”夜幕降临,林烬就着煤油灯给杜老写信。怀表放在桌上,表盖打开,程添锦年轻时的照片在火光中温柔地注视着他。煤油灯的火光微微摇曳,林烬坐在简陋的木箱前,铺开皱巴巴的信纸。顾安靠在旁边的行军床上,右腿的伤已经重新包扎过,手里翻着那本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医学书,时不时抬眼看向林烬。林烬的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块。——给杜老的信——「老头:我和张冠清都挺好的,就是忙得脚不沾地。这边伤员多,但药品还算够用,顾安那小子前几天又缴了一批日军的物资,里头有几本医学书,我让张冠清挑有用的摘抄了,随信附上。明德书店要是还开着,您多留神,最近风声紧,别让巡捕房的人找麻烦。账本我都记得,等仗打完了回去跟您对。对了,天暖了,您那老寒腿少往阴冷处去,柜子底下我藏了两瓶虎骨酒,您自己偷着喝,别让张冠清知道,那小子又要念叨。——林烬」他折好信纸,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张更平整的——这是沫沫上次寄来的,信纸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给秦逸兴、阿曼姐、林时、沫沫、望儿的信——「老秦:山西的春天来得晚,但山桃花还是开了。老秦,听说你又在码头找了工?别太拼,阿曼和秦望还指望你。替我亲亲望儿,等他长大告诉他,他干爹当年可是在战场上救过人的。沫沫,你上次信里问前线什么样,就是每天睁眼忙到闭眼,但夜里能看见比上海更亮的星星。你托人捎来的袜子和酱菜收到了,张冠清那家伙偷吃了大半罐,被我揍了一顿。我们这儿新添了个卫生员,叫程修远,年纪和你差不多,挺机灵一小伙子。还有个圣约翰大学的女学生,叫沈知微,现在枪伤缝合比我都熟练这边一切都好,我和张冠清在120师卫生队,顾安那混账也跑来了,腿伤刚养好又往战场上冲,拦都拦不住。不过你们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林时」笔尖在这里停住了。林烬盯着那个名字,眼前浮现出分别时少年倔强抿着嘴的模样。顾安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那半截没写完的句子上。林烬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林时要是还在生闷气,你就告诉他,他哥没那么容易死。等打完仗,我带上海城隍庙的梨膏糖回去赔罪。沫沫,记得盯着他念书,别让他整天瞎跑。——林烬」他将两封信分别装好,却在信封上停留了片刻。顾安忽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铁盒,推到他面前。“干什么?”林烬皱眉。“邮票。”顾安打开盒子,里头是几张珍贵的香港邮票,“从日军军官那顺的,刚好能用。”林烬盯着那些邮票看了两秒,突然嗤笑:“顾二少爷改行当邮差了?”“是啊,”顾安懒洋洋地靠回去,“专门给某个嘴硬心软的家伙送信。”帐篷外,炮火声又隐约传来。林烬把信封塞进怀里,起身时顺手揉了把顾安的头发:“睡你的觉,伤员就要有伤员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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