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虚伪。她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和永恒的诅咒,任何温情都像玻璃上的霜花,一碰即碎。沉默再次蔓延,只有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在低鸣。忽然,霍清转过头,那双带着醉意和深重疲惫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谢虞。月光下,她的眼神异常复杂,像破碎的琉璃,映着星辉,也映着谢虞苍白的面容。“谢虞”霍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像是醉后的呓语,“我能枕在你腿上吗?”谢虞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枕在她的腿上?像那个生病的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错愕、抗拒、还有一丝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瞬间涌上心头。她看着霍清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卑微的渴求,看着那张一贯表情都是冰冷的,此刻却写满脆弱的脸庞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星光无声地流淌。“好。”谢虞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妥协。她撑着草地,有些僵硬地坐起身。霍清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得到了某种巨大的慰藉。她动作带着醉后的迟缓,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然后,将头轻轻地、试探地枕在了谢虞并拢的腿上。接触的瞬间,谢虞的身体绷得更紧了。霍清的头发带着夜露的微凉,散落在她的裤子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头部的重量,以及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共生体的、微弱的体温。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席卷了她——猎人与猎物,看守与囚徒,加害者与受害者此刻的身份界限变得如此模糊而扭曲。她成了那个被依赖、被寻求安慰的对象,而冷酷的清使却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这份反转带来的强烈不自在感让她浑身僵硬,为了缓解这份僵硬,也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沉默,谢虞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问道:“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枕在她腿上的霍清没有回答。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似乎变得平稳了一些,像是睡着了。但谢虞知道她没有。几秒钟后,霍清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醉意朦胧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深深地凝视着谢虞的脸。她的目光如此专注,如此贪婪,仿佛要将谢虞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灵魂深处。那眼神穿透了谢虞,像是在凝视着一张早已褪色的旧照片,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影。谢虞被她看得心头发毛,一种被当作替代品的莫名的感觉隐隐升起。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为了推开,而是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本能的安抚冲动,指尖轻轻抚上了霍清的额头。指尖下的皮肤光滑,带着微凉,却又能隐约感觉到皮肤下那缓慢脉动的灰白纹路。谢虞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很轻柔,顺着霍清的额角,缓缓抚过她的太阳穴,再到那线条清晰、此刻却显得异常脆弱的脸颊霍清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似乎微微颤栗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眼睛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谢虞的另一只手,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抬起,迟疑地、带着试探性地,轻轻环住了霍清的肩膀。这是一个带着保护意味的姿势,荒诞得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们之间本该只有恨。就在谢虞的指尖触碰到霍清肩胛骨,感受到衣料下她微弱的体温时——霍清闭着眼,嘴唇却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孺慕的低喃:“妈妈”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却像一道惊雷在谢虞的脑海中炸响!谢虞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僵!抚摸霍清脸颊的手指瞬间停滞,环住她肩膀的手臂也凝固在半空。妈妈霍清把她当成了她的母亲?那个在狭窄阳台上,抱着病痛的她看星星的母亲?那个给予她唯一温暖和慰藉的母亲?巨大的震惊、难以言喻的酸楚、被当作替身的莫名感、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洞悉了对方灵魂黑洞的悲悯种种激烈的情感在谢虞心头蔓延。她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闭着眼、仿佛沉入美梦的霍清,那张平日里冰冷锐利的脸庞此刻卸下了所有防备,只剩下一种孩童般的脆弱和依恋。星光无声地洒落,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清冷而诡异的光晕里。谢虞僵硬地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她能感觉到霍清平稳的呼吸拂过她的腿,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递来的微弱暖意,也能感觉到自己腰间帆布包里那块微型摄像机冰冷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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