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蕴喝了药,却毫无睡意。药汤的苦涩还残留在舌尖,让她有些恶心。
她侧卧在床榻上,听着屋外水浪拍岸,这本该是最好的催眠曲,可今夜的她格外清醒。
“吱——”
门被轻轻推开,若不是时蕴心里一直等着,几乎听不见。江迟的脚步声很轻,生怕重了一点吵醒时蕴。
她立刻闭上眼,呼吸放缓,装作熟睡的样子。
脚步在她床边停下。时蕴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像梦里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她的眉眼、鼻尖,还有唇角。
被子下的手指微微蜷紧着,时蕴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江迟这是要做什么……他白日里答应自己的,难道不做数了?
时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被角不知何时滑落了些,露出她一截莹白的肩头。
一阵衣料轻微的摩擦声响起,黑暗里的那个人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时蕴能感觉到那张嘴即将擦上自己的耳垂。
可惜,这份暧昧的距离只到了这里。江迟再没别的动作,极轻地替她拉起被子,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粗糙的指尖擦过她露在外面的手背,一触即离。
睡吧。
他的声音低哑,几不可闻。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在屋子另一头停下。
时蕴重新睁开眼,怔怔望着床顶的横梁。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清的失落在胸腔蔓延。
她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扑鼻而来的全是自己的气息,混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味道,大概是他方才俯身时留下的。
她这样想着,脸颊烧得更厉害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们暂时住在了这个小渔村。
这渔村在河道下游,有些偏僻,早年间也曾繁盛过,如今年轻人都走了,去了更繁华的地方讨生活。留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里落地生根,准备终老。
救他们的老渔翁姓陈,老妇人被唤作陈婆婆。他们的儿子五年前打鱼时被急流卷走,尸骨都没寻回。那间原本属于他们儿子的空屋子,如今就便宜了他们。
陈婆婆一边缝补渔网一边慈爱的看着时蕴,笑呵呵说:你们小两口福气好,大风大浪里都活了下来,往后定是苦尽甘来。
时蕴便垂下眼,不知该如何应答。江迟更是沉默,只低头做手里的活计。
时蕴的身子一直拖拖拉拉的没好利索。许是之前积累的疲惫和惊吓太多,如今安定下来,便全部爆发了出来,身子反而好的慢了。
她常常一睡便是大半日,醒来时就看见江迟坐在门外不远处,或是修补渔网,或是帮着陈老翁打磨渔叉,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醒了,便移开视线。
日子这样过下去,竟真有了几分寻常夫妻的模样。
江迟天不亮便跟着陈老翁橹船捕鱼,时蕴则留在家中帮陈婆婆烧火煮粥。他学东西极快,又有一身的武艺,什么撒网、收网、补网,不过叁五日便学得有模有样。每次回来,总要给她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有时是一块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鹅卵石,有时是一个小巧的河蚌,里面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这是做什么?时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献宝似的递过来的东西。
好看。
江迟言简意赅,眼神却亮晶晶的,这让时蕴想起从前家里养的那只守家犬,每次等着主人夸奖时,便是这样看着人。
江淮安喜欢收藏,时蕴在江府时跟着见了不少奇物,在娘家时也不缺稀罕物件。可江迟完全把她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每天都要带点宝贝回来哄她开心。
我又不是叁岁孩子。时蕴嘴上这么说,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嗯。他应着,第二天照旧带。
陈婆婆在灶前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小郎君待你真好,天天变着法子哄你高兴。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可没他这般会哄人。
时蕴脸一热,下意识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真夫妻假夫妻,这些时日的相处,那条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她索性不说话,把那些小物件一一收好,整整齐齐摆在床头窗台上。
晚饭时,陈老翁高兴,多喝了两杯米酒,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我那儿子若还活着,也该二十五六了,和你差不多大。他看着江迟,浑浊的眼里有慈爱也有遗憾。
若他能娶到这样好的媳妇,我和老婆子就是现在闭眼也能瞑目了。
江迟的筷子停在半空,片刻后才道:您二老定会长命百岁。
陈婆婆拍了老伴一下,忙笑着打圆场:你看你这老头子,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来,多吃些鱼。
我就是感慨感慨。老渔翁笑笑,又对时蕴说,女娃娃,你可要好好珍惜啊。你这小郎君对你的情谊是真是假,老汉活了一辈子,看得出来。
时蕴低头扒饭,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桌下的手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她抬眼,正对上江迟的视线。
他极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鱼肉,仔细挑去细刺,放进她碗里:多吃些,养好身子要紧。
时蕴低头看着碗里挑得干干净净的鱼肉,像极了寻常夫妻间最自然不过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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