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子插嘴:
&ldo;姐姐你真是!何云荪‐‐你记不得?就是那个呀,那个那个‐‐何六先生。&rdo;
&ldo;哦,&rdo;芳姑太太笑了起来。&ldo;平常说起来总是&lso;何六先生&rso;‐‐说&lso;何云荪&rso;就想不起来了。……这是怎么的呢?唐老二跟他不大熟的嘛。&rdo;
于是大家对这件事猜测着,凭各人想像得到的圈子里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老太太认为唐老二跟何六先生搭上了交情,准是有用意的。她要征求同意似地扫了大家一眼:
&ldo;我看啊,唐老二是想叫何六先生在文侃跟前说句好话,替他找个事。真的,唐老二要再不找个事‐‐那真不得过。&rdo;
温嫂子觉得这跟唐家的田有点关系:何六先生有那么多钱‐‐大概总要买点田产。
&ldo;他钱多啊?&rdo;丁寿松小声儿问,好像要表示连他也有点知道那个姓何的。他并不等着要别人回答,一听见小凤子开了口,他就把视线移到她那张瓜子脸上去了。
小凤子说得很有把握:
&ldo;那个唐老二跟何云荪搭上交情啊,你你望罢,一定是唐十太爷介绍的。&rdo;
&ldo;唐十太爷?&rdo;丁寿松轻轻插了一句。
那个连看都不看他一下:
&ldo;唐十太爷这个人真老实,唉。他也是上了唐老二的当,他还不晓得哩。&rdo;
她姐姐绷着脸瞧着她,叫人疑心她在怪小凤子不该说这些话。可是她嘴里倒是随和的:
&ldo;是嗄。唐家里怕只有十爷是个好人。&rdo;
小凤子把脸抬儿对着窗子。亮光耀着她的眼睛,把眉毛轻轻地皱了起来。她脸上有点发热。她想到唐十老爷的大儿子‐‐那张国字脸白白的,一股老实样子,像他父亲一样。可是算八字的都说他将来有&ldo;官带桃花&rdo;这么一部命。
她心一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什么也不说。眼偶然睛瞟到那面镜子上,她把眉床肉扬了一下:她怕老这么皱着眉‐‐会添出皱纹来。
那位客人看看她,又看看芳姑太。他觉得他实在该说几句什么,可又打不定主意。
看样子‐‐她们似乎不打算再商量那件正经事了。真要命!叫他怎么去打发那个什么何云荪呢?
&ldo;办事情‐‐哪里作兴这个样子的!&rdo;他在肚子里埋怨着。脸上可还是堆着笑,耐心地等着别人说完。一面模里模糊计算着‐‐要到几点钟他才能够回到唐二少爷那里去交差。
太阳打云块里挤了出来,把强烈的光线透过窗幌子‐‐射到了屋子里。亮处有什么在轻轻闪动着,好像什么东西在冒着热气。
芳姑太移开了一步,让自己站在暗点儿的地方。她用大拇指摸着其余四指的指甲,一面很严肃地谈着。
&ldo;十爷也是奇怪:对旁的人一点个脾气没得,一到家就不得了:十娘给他吵死了。十爷总是说她待孩子不好,没得良心。其实‐‐唉,十娘真也是个好人。那天子到他家去,她跟我谈了好一阵子。她恨唐老二恨得要命。唐家里他们这一房倒是一一到是‐‐譬如启良‐‐嗯,他家孩子倒还像个人。&rdo;
她俯着脸瞧着自己的手。不管别人有没有注意她,她只是背书那么说得很快,好像她知道有个丁寿松在那里着急,就要赶快把它报告完似的。
随后大家都叹起气来。
老太太认为这件事已经可以告一个结束了,她已经对芳姑太太尽了一些义务了,就主张邀梁太太她们来玩八圈。她热心地冲着芳姑太太问:
&ldo;好啊?&rdo;
小凤子脸上那一丝肌肉都灵活起来,似乎要打面部飞开去。她尖声嚷着一些文明字眼:
&ldo;我赞成!我赞成!&rdo;
接着乱叫着一些下人们的名字,一看就知道她忙得连脑筋都给搅昏了:
&ldo;高升!高升!……小高!……高妈!……小小高!……&rdo;
芳姑太太坐了下来。嘴角上闪着微笑,显然她如今是在等着一件什么好事。
刚才谈起的何云荪那方面‐‐大家竟一句也不再提!
丁寿松两脚移动了一下,霎着眼睛。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告辞,他求救似地望望温嫂子。
那个可忙着走了出去。仿佛‐‐这家公馆里要是少了一个她,那什么也都做不通。幸亏她去吩咐车夫接五舅老太太,还叫高大去打电话给梁太太。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愤怒的嗓子猛地叫了起来:&ldo;打死你这个混蛋!打死你这个混蛋!&rdo;
劈!劈!‐‐有谁挨了嘴巴子。
芳姑太太睁大眼睛瞧她娘,瞧瞧妹妹,似乎是在提醒她们‐‐
&ldo;又来了!&rdo;
她妹妹暂时把面部的活动停了会儿,静静地听着。然后她莫明其妙地笑了一下。
只有老太太预感到了什么‐‐马上起了身,好像她跟人约定好了的:现在可听见了那个人的脚步声,她毫不迟疑地就走了出去。
发了慌的丁寿松跟在她后面,结里结巴的:
&ldo;这个‐‐这个这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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