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平生坚守的品德修养,都变成儿戏了?许是不想面对一地鸡毛的惨状,他把自己的脑袋藏在风衣竖起的领子之下,只露出稍许乱蓬蓬的头发。躲起来,跑远点,把名字也化为灰烬,是不是良心就过得去了?这招险棋早已突破他做人的底线,周遭仿佛变成了乌天黑地。还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他对严东叙犯过的错全盘接受,却不能接受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的瑕疵?卑极微极,何以至此啊。“东叙,我敬你一杯,敬你还是不知不觉同化了我。”严西时口中的回甘也变成了苦胆,像是抽干了体内精魂,气虚无力地团坐着。“你说得对,人最怕有良心。”“咱俩的良心终于半斤八两了。”严西时把一身的苦楚化为酒意,低头看了看这身皮囊,周身的浮光之下竟是草包。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靠近,有人小声说:“心脏不是不好吗,喝什么酒。”是严东叙那缥缈却致命的声音。那既不能治愈、也不能宽慰的声音。是谁?严西时喉咙一紧,缓缓抬起头,他的视线模糊,聚了半天焦,只见一个吊儿郎当的轮廓渐渐清晰,严西时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你怎么跟来了。”边柏远一翻白眼,“是你让我过来参观酒窖的。”严西时知道自己断然没这么说过,朝空气拨拉一下,“滚,嘴里没实话的东西。”边柏远呵呵一笑,弯腰下来,“我就不滚。”“你是从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连我家的地址你也偷看到了?”严西时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心脏不好?”“冯慕说的,说你跑步最多只能挪十米。”边柏远笑道。“放屁。”严西时说。没来由的,边柏远心内一软,那副俊美的面孔也有了一丝人情味,说:“你比冯慕那个人有良心多了,还知道反思自己有问题,那位早就把派对开了几里地了。”边柏远不知从哪找了条湿热的毛巾,直愣愣地伸手递了过来。“醒醒酒吧。”边柏远做了个要擦他额头的动作,严西时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适,侧偏到一边,“我又不是发烧。”不管严西时再怎么嘴硬,酒精还是灼烤着他的神经,眼前地动山摇,全都变成了斜线。“扶我到床上躺着,我有点难受。”严西时举起末梢发麻的手,被边柏远稳稳地接过来,拉到自己的肩膀靠住,另一只手则绕到严西时的前腹,悄声领着他,亦步亦趋爬上一楼,再到二楼,不需严西时的指示,准确锁定他的房间。躺倒之后,没想到边柏远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也合衣在一旁躺了下去,严西时缭乱的心鼓在静默里吵到了自己,难抑着好奇,说:“你不是把我当成杀害你父亲的嫌疑人吗,现在又来照顾我是怎么回事。”“这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严西时咽下一丝苦楚,“我会让这件事有个好的结果,会对你的父亲有所交待,也绝不会影响到他的声誉。”“你肯定做不到。”“只要我想,没有做不到的事。”边柏远:“你想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怎么不把心脏修好?”严西时想起小时候曾在医生嘴里听到的高级词汇,一时间也有点觉得难以解释,说什么“左右制衡”也太深奥了,以边柏远的智商,他一定不懂,带着清浅的笑意说:“谁的心也不是铁铸的。”边柏远眯了眯眼,安然自若地向后一仰,“那也不是用破铜烂铁拼出来的。”“实习生,我有洁癖,你不该上我的床。”边柏远摸摸鼻子,目光斜斜地看着严西时,“工作强度太大太饱和,我还搬了一晚上的油桶,你的床欠我这一躺。”严西时的眼波泛起迟疑,如刀如刻地撞上边柏远对视过来的眼神,说:“我还是嫌疑人吗?”“是。”“两年后的警察也说是吗?”边柏远摇了摇头,“证据不足。”“你能给我说说火灾的细节吗?说不定我能有办法锁定真凶。”严西时仍不觉得边柏远的“穿越”一说站得住脚,开口问他,说不定只是等着听乐子。这时,一股强烈的痛意似乎在边柏远的身体穿心而过,他冷冷地回忆:“家里的火势很大,连烧了几个小时,周围的山也遭了殃,那两具尸体……完全分辨不出来是谁……”严西时愕然间醒了半分酒意,“两年后你家搬了?周围怎么会有山?”边柏远冷森森地:“我说有就是有。”离奇,真的是离奇。边柏远似乎是打地缝里钻出来的妖孽,专门找像自己这么单纯的人坑蒙拐骗,于是严西时正色说:“我看你连脑子也穿坏了,谭铭真够不靠谱的,什么人都往公司带。还有,边柏远,以后有我在就是上班时间,你还是注意点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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