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端苦笑着。手心升起一道用以强行封锁行动的青字符咒。符咒消散时,吴端也阖上了眼,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何月竹身上。哪怕是饮鸠止渴,他也渴求他的精神支撑,就像沙漠中的旅人不会拒绝酒精。
而感到爱人的重量,何月竹心里咯噔一下,怕他又自尽。于是轻轻支起道长,后者双目宛如死去一般沉沉闭着,然而他的脉搏仍在跳动,沉重呼吸着,更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吗。”
可能是真的累坏了。何月竹隔着残破的布料轻轻挠他的肩胛骨,“辛苦了,道长。”
那条蛇大概是通人性的。缓缓将蛇首从正门中退出,一边盘绕楼宇一边变细变小,一眨眼即又成一条小蛇,重新爬上吴端指间缠住。
何月竹将吴端架在肩上,朝屋里喊了一声:“没事了,都出来吧!”
在屋里战战兢兢等待结果的吴家人即刻蜂拥而出,将何月竹与道长团团围住。有几个情绪激动的人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让何月竹无所适从。
更多的,是问道长的状况。
何月竹说:“他累坏了。”
便有人自告奋勇上来要抬道长回水榭休息。
何月竹看着惊魂未定的吴家人,摇摇头:“我一个人能行。你们还是先照顾好彼此吧。”
启程时,世珍操纵着电动轮椅挡在他面前。老人面无血色,呼吸急促,后面跟着火急火燎的家庭医生。耄耋老人看着何月竹,轻声问:“老四说,镇明......”
何月竹不知道世珍放走吴镇明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看着世珍求证的双目,他知道不能说谎,所以点点头,“他走了,魂也走了。”
而世珍的面庞瞬间因剧烈的悲痛旋在一起,捂着额头老泪纵横。
何月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小镜子,放在世珍膝上,“这是他留下的...”他架着吴端,朝着水榭的方向一步一步挪去,回头看了一眼世珍。老人举起镜子,镜中映出老人的模样。
吴端睡得很沉。一直到何月竹将他挪到床上躺好、换了干净的衣服都没有任何将醒的征兆。
何月竹坐在床头,端详爱人睡颜。忽然想起父母还在的时候全家一起去西北旅游,在石窟里看到的那尊神像也是如此阖目静息,肃穆而圣严。
“吴端......我真的活不到一年了吗?”
他像伏在神像前一般,虔诚地向吴端乞求解答。
没有回答。
他解开吴端的束发,指尖滑进发丝间揉顺。他不仅仅是他的神明,更是他的爱人。
“嗯?”
何月竹眨了眨眼。吴端的发根不知为何竟呈现一种异常的白色。在纯黑的发中格外扎眼。
他为吴端梳理过好几次头发,这必定是现在才出现的异样。
旧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利用吴镇明进来破坏阵法的,真的是完颜吗。
而他想着想着,猛然反应过来:吴端该不会再也不会醒来了吧。
于是他慌了,直拍吴端脸蛋,“吴端,醒醒!”
“醒醒啊,吴端!”
此时此刻吴端的识海,正是大雪覆盖的季节。
榆宁关关外的雪原一望无际,萧瑟而苍茫。
草甸被积雪斑驳覆盖,枯草与枝桠的黑,像泼墨点溅的画法。
吴端望着雪坡上那个背向他眺望北方颂云泊的男人。
棕黑色的长发仔细束起,发尾在风中浮动,后人冠以“云青缎铜明光”前缀的轻甲染着澄空与白雪交相辉映的青白。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吴端质问。
男人回头,双眸是诡谲的赤红。他两步轻快跃下雪坡,距离吴端越来越近,同时莞尔笑道:“想救你啊。你是最后的榆宁人,你一定要活下去。”
或许是那憎恨已经刻入骨髓,或许是每个人临死都在诅咒那个名字,又或许,是受吴端的影响。
榆宁关恶鬼的化形,有成澈的模样。
吴端阖上眼,不再看那副皮囊。完颜留他活着果然另有打算。而皮囊已经离他越来越近,鼻息就打在他脸上。
吴端抬手掐住“它们”的脖子,“我不管那个畜生做了什么,给我老实点。”
手上用力,“它们”便被掐得的双目翻白,泪痣颤抖,嘴角狼狈地淌出液体。
而“它们”眼中赤色散去了,并用那双虚伪的琥珀色眼睛含泪求他:“我不能呼吸了,放开我!无端...为什么...”
琥珀色的陷阱,道长没有一次能避开,他终究没能下死手。
陷阱有着温柔而欲望的嗓音,攀上道长的手,“无端...我想要你,想要你的身体...”“它们”把吴端向后扑倒在雪地上,身体跨坐上去,解开脑后红色发带,甩了甩散落肩上的长发,就像许多次事前阿澈会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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