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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第2页）

但为何在庆幸的同时，心底却是一片空落。

明明……是恨的。

离开疏勒的最后一刻，隐约能感觉出重帘后有人在看，他一次也不曾回头，只望着前行的车队，里面锦衣华服端坐的少年是替他去做质子的兄弟。

成为月使之后，他渐渐明白了许多事。

那个人确实给左使送上了金珠秘宝，却又故意令与左使面和心违的枭长老得悉，恼怒于疏勒的偏颇无视，蓄意寻衅泄愤，埃达由是无辜而亡。假质子多活一天，秘计暴露的可能便多一分，魔教在三十六国暗间无数，唯有死人能确保安全。局一开始，就已设定好结尾。

不知道埃达有没有怨恨，在乖戾的宿命下无法选择的死去，一如他无法回避的生存。如今高踞玉座，却总想起与朋友在糙原上放羊挤奶，斗狗赌酒，无忧无虑的笑闹的时光，绿野上脆薄透明的春天里，有两个少年并肩躲在石后偷看猎手与心上人私会。

&ldo;教王在笑什么？&rdo;一双柔软的玉手揉按着额头，吐气如兰的问。

诡密多变的眼轻合，神色奇特，怀念而微怅，并不曾回答。

佳人按捏着肩，乖觉停了口。许久之后，仿佛睡着的人忽然道。

&ldo;紫夙死了。&rdo;

肩上的手颤了一下，改为轻捶起颈背。

&ldo;恭喜教王去一心腹大患。&rdo;

&ldo;一个时辰前，她的头送到我跟前，若不是表情有些吓人，还真想带过来让你瞧瞧。&rdo;懒懒的话语轻松随意。&ldo;她爱重自己的容貌，所以我特地吩咐留下了一张脸，胭脂的颜色一点没乱。&rdo;

阖着眼，指尖分毫不差的点了点娇唇。&ldo;很漂亮，和你的一样。&rdo;

&ldo;烟容怎敢与花使相比。&rdo;

男子似觉有趣的笑了笑。&ldo;死人怎能和活人比。&rdo;

&ldo;教王说的是。&rdo;

&ldo;她生前也曾与我相好，总得给几分情面，安排三日后下葬，你猜会有多少人送别？&rdo;

&ldo;烟容愚钝，猜不出。&rdo;

男子眼半睁，似真似假的调侃。&ldo;烟容是妙解世情的玲珑心，哪有猜不出，不愿说？&rdo;

佳人秋波一荡。&ldo;教王明知花使身后必然凄冷，又何必问。&rdo;

天山上人命最是轻贱，一旦跌落尘埃，谁也不会多一分垂顾，哪管生前何等人物，通通成为失败者。

&ldo;我以为紫夙入幕之宾无数，或者有所不同。&rdo;

娇容带上了几份轻谑。&ldo;教王真会说笑，男人的良心是系在枕头上的，人都入了黄泉，哪还有什么余情。&rdo;

男子大笑起来。&ldo;说得真是凉薄，既然如此你且替我送她一程，也算做件好事。&rdo;

&ldo;我？&rdo;浅笑微僵。

&ldo;你不是随她习过媚术，也不算陌生了。&rdo;

冷汗立时炸出来，再撑不住笑，膝头一软跪了下去。

&ldo;教王恕罪！&rdo;

&ldo;罪？&rdo;九微翻身坐起来，似笑非笑。&ldo;什么罪。&rdo;

想起近日教王种种手段之酷厉，舌头仿佛被冻住了。

&ldo;暗中向她秘报消息的罪？接了玉蛛蛇心粉的罪？试图窃我随身令玺的罪？还是杀掉准备揭破你身份的同伴的罪？&rdo;九微一句句道，狭长的眸子杀气一闪。&ldo;说起来你倒做了不少好事。&rdo;

指尖滑上玉颈轻轻啧叹。&ldo;温柔确实是最好的掩护，谁能想像毫无武功的你还能杀人。&rdo;摘下纤指上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把玩，旋开宝石，一枚极细的尖刺隐现蓝芒。&ldo;我还在等你动手呢。&rdo;

&ldo;烟容不敢。&rdo;恐惧的跪伏在地，磕绊得几不成声。&ldo;烟容受迫情非得已，虽有曲从却未道过重要讯息，毒粉更被弃锁匣中，绝无半点加害之意，求教王明鉴。&rdo;

苍白的脸像随时要晕过去。&ldo;烟容得教王眷宠，绝无奢想，只求平静度日，可花使……生死两难，不得不虚与委蛇……&rdo;

自迦夜离教后，千冥野心欲望双双落空，恨怒满腔，泰半发泄在与迦夜容貌相近的烟容身上，床笫之间凌虐非常。他虽有听闻，碍于权争挚肘不便出面回护，唯有视而不见。

紫夙见烟容身份微妙尚有可用之处，暗中指点了几招媚术，加上卑顺驯服百般乞怜方略为好过。由此开刺探之始，后又被指令伏在自己身边趁隙而动，一直摇摆不定，他冷眼旁观着人监视，确无非份之举，寝席之际亦是温存软媚，欢愉颇多，杀之倒有些可惜。

声泪俱下的哀告并没听进多少，九微注视半晌，突然搓了搓脸颊。看这副面孔哭泣求饶，真是……说不出的别扭怪异，略踱了几步终于决定。

&ldo;给你一天时间收拾东西，去江南找殊影，往后你的生死由他决定。&rdo;抬眼示意侍从，离开前抛下一句不咸不淡的提醒。

&ldo;我若是你，就好生善用这张脸。&rdo;

【比翼篇】

游子

&ldo;你是……青岚？&rdo;打量了半晌才敢确定，眼前眉目清朗的人确是当年淘气爱闹的小小顽童。

&ldo;四哥连我都不认得了？&rdo;青岚扭了扭，摆开在头上乱揉的手。&ldo;也难怪，自你上次回来近十年了，娘时常惦着你呢。&rdo;

谢飞澜笑起来。&ldo;泉州事忙无暇分身，听说上次捎来的乌龙和茶饼得娘喜欢，这次我又带了些。&rdo;

&ldo;什么也比不上你亲身回来的好。&rdo;青岚围着他转了一圈，瞅着唉声叹气，&ldo;就说泉州靠海，吹得四哥黑了不少，人也瘦，娘一定心疼得紧，非让你好生大补一场不可。&rdo;

听得谢飞澜嘴角抽了抽，直想伸手去凿一凿这只皮猴。一别十年身量抽长，自然不会再同少年时期的模样，明明结实了不少，偏偏母亲慈意难违，只怕要硬着头皮灌一肚子补汤，想来就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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