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个晴天霹雳突得击在以蘅心头,可慢慢地,深入四肢百骸的疼痛化成了某种早已预料的结局,贺年死了——以蘅看着那漆黑棺木,脚步踉跄着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
贺年死了。
她跃身上马离开松胭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她承认,她带着一些愠怒一些赌气,因为仲嗣死在面前,因为贺年的冷血无情,因为他对家所承受蒙蔽十年的罪名不屑一顾,在以蘅的坦然处之里,父亲承担着自私的一面,高头大马绝尘而去,她甚至可以察觉到贺年期期艾艾又充斥着自责愧疚的目光在星辰下追随着自己的背影——
父亲曾经想要解释什么,又或者,所有的诡辩都于事无补。
他们那些被配戍边的人,在很多年以前,就被迫失去了家人和亲情。
以蘅的指尖掐的掌心刺痛,好像城外的黄沙都倒灌进了鼻腔和嗓子,令她呼吸困难,她放弃了河楯转道去了尚渚台,如果——如果她没有选择夺回尚渚台收复黑山脊,兴许、兴许就能救下贺年。
兴许——
以蘅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是充斥着震惊和迷茫,她突地扑上前去一把抓住棺材拼命的想要将棺盖推开。
苏一粥吓了一跳忙上前去制住她的双手按压下双肩几乎是扭送着将她拖开:“以蘅,魏国公已经死了,你不需要看他的样子!”
只要记着他的豪情、他的热血、他的至死不渝。
以蘅的指尖扣在棺木上掐出了血痕,好像浑身的力气都突然被抽出了躯体,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的眼神直勾勾带着些许阴沉悲愤,回神看着苏一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她的嗓音有着颤抖的讪腔,你以为——我像那些意志消沉者吗?
寻死觅活,不堪一击?
苏一粥欲言又止,松开了手。
以蘅推开棺材木,是贺年毫无血色的脸庞,斑驳血痕在他脖子根部若隐若现,他闭着眼,就好像安然入眠。
厚重铠甲已被卸去,从破败的衣衫痕迹上可以看出,贺年曾经身重数箭,割开了大口子的刀伤纵横交错,手上有着捆绑痕迹,腕部被狠狠钉入了猫骨针,以蘅齿根紧咬酸,这不是一场普通战斗所造成的伤痕,这是过度杀戮。
他被捕、被杀、被凌迟。
“父亲是在河楯遇害的吗?”以蘅的指尖轻触贺年的额间,这张饱经风霜的脸究竟能印刻在心底几分。
“据报,他是在赶往河楯的途中遇到了勒木沁义子阿善机所携的一支三百人马队。”阳可山叹道,寡不敌众。
以蘅眼睫微颤没有回话。
贺年戍边十年最大的心愿便是抵抗外族与北戎鏖战至死,这也算圆满了他一个夙愿,不管朝廷对他的评价究竟是好是坏,戴罪立功还是难以抵过,魏国公从来不在乎,阳可山很早就瞧出来了,这个男人负罪千行仍坦然受之。
可敬可佩。
以蘅合上棺材盖抚着黑色棺木,从头至尾,每一缕每一寸雕刻都不肯放过,她的眼底里没有不平没有怨愤,站起身缓缓走出堂门,北地的啸风和灼日,北地的荒漠和寒冷,阳光照耀在身竟似失去了感知一般觉不出冷热。
她伸手折下廊外一株生长旺盛的蒿草,缓缓在手中折了一只小蚱蜢,搁在那黑色棺木上。
好像一颗漂浮的心终于有了归宿。
尘埃落定。
以蘅在棺木前重重磕了个响头,大步跨出门去,再也没有回。
苏一粥这几天过的是胆战心惊,与其说不知该表露什么安慰的心迹不如说,苏小将军也有胆怯的时候,他不敢与以蘅说话只得远远的看着那姑娘站在高高城楼上眺望远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以蘅从来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人,仿佛在经历家的跌宕之后所有的结局都成了定局,以蘅无法追究挣扎,除了,接受安排。
她在等,等什么?
心知肚明,凤小王爷不在城中,定是为了贺年战死沙场一事连夜前往裕海交涉,虽然魏国公是罪臣奉旨戍边,可以蘅失去了太多,不——
是南屏家,为这一场抵御外敌,耗尽身心,荣耀背后是尸山骨海与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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