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开不进别墅区,竺砚时把车辆停在了外边的公交站前。
提着一口气,还需要走好久的路到达傅亓安的住所。
竺砚时顶着头顶一整片的乌云,吸了口气。
就当做有氧了。
闷头就是暴走,一口气没间断走到了六栋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蝉鸣嘶哑,热浪席卷。
光束从明净的玻璃之中穿透出来,微小的尘埃在其中悬浮,沉淀出一束流淌的金河。
无声的波澜起伏。
竺砚时斜倚在门框上,灰粉色的头发衬得他五官漂亮的有些凌厉,狐狸眼微微上挑,勾出几分讥诮的笑意。
“好精彩的一场变脸啊。”他似笑非笑地晲着宋之聿,语调拖得极长,显得人有些欠揍:“宋之聿?”
他喊他的名字。
“你是变脸大师吧,你说,朱振知道你这么恶心他吗?”
空气中弥漫着销烟的味道,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宋之聿神色漠然,并没有分给竺砚时多余的眼神。
这无疑是最低级别的幼稚挑衅。他淡然自若地整理着自己的衬衫和课本,眸光很淡,周身像是罩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
竺砚时还在试图挑衅:“你说我要是告诉朱振……”
宋之聿丝毫没在意竺砚时的话,他慢吞吞地侧过身,刚想说“随你”,眸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竺砚时的领口。
男生微微侧着身,宽大的领口歪歪斜斜挂在锁骨处,露出一片白而晃眼的皮肤。
从宋之聿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竺砚时锁骨弯折出了一个浅浅的窝,窝里盛着一颗艳色的红痣。
宋之聿没头没脑地想到一句诗——
一点丹红雪里开。
他指尖蜷了下,眸光停在竺砚时漂亮的有些凌厉的脸上。
他眼尾那枚鲜红的泪痣与之遥遥相应,精致出一份靡丽的稠艳。
宋之聿的喉结不由自主滚了下,锋锐的线条在颈间微微起伏,食指在课本下无意识摩挲了下。随即垂下眼,收敛了方才凌厉的攻击性,只留下些冰雪消融的寒意。
激烈对峙的气氛消散,宋之聿迟迟不还嘴,这场挑衅仿佛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竺砚时非常不爽。
想到昨晚宋之聿在警局里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竺砚时双手抱臂,唇角扯了扯,打定心思要扳回一局。
但没等他继续嘲讽,宋之聿突然出了声:“竺砚时,上课了。”
他嗓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但不知道为什么,竺砚时竟然从其中品出几分示弱的滋味来。
场面一时僵持。
宋之聿肩背宽阔,身量极高,哪怕怀中抱着高高的一摞书,显得从容不迫。
校服衬衫被他规规矩矩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衣摆处也不见丝毫褶皱。
竺砚时看着他,又想到朱振的话,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宋之聿的确是传统意义上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冷淡、精致、死板,没有丝毫人气儿,瞧着也寡然无味。
和一个虚伪的假人较真个什么劲儿,竺砚时轻讪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格外无聊。
他散漫收回眼,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反正这一次,是他发现了宋之聿的秘密。
一人一次,也算扯平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教室。
相隔的距离极远。
明明是两条难以相见的平行线,却在不知名的时间里,碰撞出相交的合点。
笔尖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响动,散发着油墨气息的试卷被来回翻动,伴随着头顶风扇发出的老旧声响,竺砚时趴在桌子上,再度沉沉睡去。
好在这节课是自习课,大家各干各的事,没有人追究他们迟到的过错,也没有人在意睡得天昏地暗的竺砚时。
课桌上叠起一摞新教材,宋之聿习惯性地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小学二年级才被父母强硬地送到国外,彼时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尚不知事,对周遭的新环境更是不适应,就已经被学校里的白人小孩推搡着排挤。
华人小孩被霸凌在这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老师们习惯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年幼的宋之聿所遭遇的不公视而不见,甚至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丢失课本,弄脏校服,甚至是被反锁在卫生间里泼脏臭的污水,对那个时候的宋之聿都已见怪不怪。
大概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宋之聿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格外强,也被迫养成了近乎强迫的洁癖。
他的课本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刻上名字的烙印,衬衫会永远保持干净整洁,就连他自己,从头到尾都不会被挑出一点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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