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友硬是没敢说出拒绝的话,没有犹豫:&ldo;就按你说的这么办。&rdo;
除夕那晚,李全友脱下制服,买了酒菜回了家,家里头的炭火烧得正旺,周香走过来帮他脱下外层的大袄,拿毛巾给他擦脸:&ldo;怎们一头的冰渣子,出门也不带把伞,早就跟你说了。&rdo;
她手上不听,嘴巴上也没停下来。
李全友却是很高兴的样子,提了提手中的袋子:&ldo;多走了两条街,突然就下起了雪,喏,给你们加菜。&rdo;
&ldo;还加什么菜啊。&rdo;周香瞪他一眼:&ldo;家里买那么都吃不动,你可真是会过日子。&rdo;
李全友当头遭了一通训斥,也没减半分喜意,李光久看明白了,笑道:&ldo;爹,你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rdo;
大概人有时候就需要个捧哏的,李全友总算心满意足的开始跟着李光久的话道了出来:&ldo;大喜事,我那案子折腾我大半年,总算是告破了,今天白天捉了主首,罪证确凿……还赶上回家吃个年夜饭,否则这个年都不好过。&rdo;
李光久都忘记这事了:&ldo;什么案子?&rdo;
李全友开心起来也是很会开玩笑的:&ldo;就是那个差点把你爹弄掉职位,在家闲散大半个月的案子。&rdo;
李光久咂舌:&ldo;这都过去多久了。&rdo;
&ldo;很不错了。&rdo;李全友很满足:&ldo;已经是出乎意料,同事都说还要再啃一两年呢,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如果不是中间那档子事折腾了一会儿,其实还能再早点。&rdo;
&ldo;哦,就是那个让你后悔去接手的烂摊子是吧?&rdo;李光久渐渐有印象起来:&ldo;你当时说你多后悔多后悔,现在倒还干得挺起劲。&rdo;
李全友这一腔喜意硬是被李光久这张臭嘴给浇灭了一半,深恨不得揍他两下,但是想着过年还是不宜动手。
他挤了半天,才总算又挤了个笑脸:&ldo;来来,吃酒菜,同事要聚会,我给推了,过年还是跟家人在一起有意思,跟他们那些没媳妇儿的光棍聚在一起有什么意思。&rdo;
他是真高兴,后头还小喝了两杯酒,周香在旁边硬是没有劝住,也没人陪他,他一个人也喝得很起劲。
&ldo;儿子。&rdo;他伸出手来,抓住了李光久的手:&ldo;记住,你是中国人。&rdo;他拿手拍了拍李光久的肩膀:&ldo;你去那外头,别听人家说几句好话,见过几个好人,就觉得人家多么多么好,那不对,你到底跟人家不是一个国家的,再如何,再如何……&rdo;
他有些醉了,说话颠三倒四的:&ldo;你也是个中国人,人家不会把你真当朋友的,唉,出去容易受委屈,我是百般不愿,你娘也是百般不愿,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心,可你这小子死倔,你爹拦不住你,你娘也拦不住你,你还没怎么样呢,她就怪你爹……慈母……慈母多败儿……&rdo;
周香冷声:&ldo;我可还在这儿呢。&rdo;
李全友硬是装作没听见,抓着李光久的手絮絮叨叨的,他这一腔苦诉借着酒意全部都倒了出来:&ldo;你还这么小,我感觉没过一会儿,从出生我就没在你身边,咱们父子缘分浅,真正相处掰着手指头数,也数过去了,我还有许多做人的道理没有告诉你,我还有许多辨认是非是话没有跟你讲,你长得太快,个子还没长多高,心就已经长大了,这么小的肩膀就要去抗事,我看得我心里就有点发慌……&rdo;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ldo;你这要走了,我才觉得后悔,怎么不多把心思放到你身上,怎么不多跟你说几句话,怎么不多教你一些道理,这你一去又不知是几年,等你学了一堆外人教你的道理,你还能跟你爹说上几句掏心掏肺的话不?&rdo;
&ldo;你会不会不认同你爹,觉得你爹没得本事,其实爹有没有本事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你自己,青出于蓝胜于蓝,儿子不必不如爹,必定是应该比我,比我这一代的人都要强,否则这个国家难不成要给一代不如一代的人去扛?不可能的,都是会越来越优秀的,何况我们这一代是受苦受难的一代,是自己觉悟的一代,我们太多的不堪和耻辱不必落在你们身上……&rdo;
他说太多了话了,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尽,就连李光久都有些消化不了,只能劝他爹少喝点酒,这再讲下去,他就要这么睁着眼睛迎来第二年的黎明。
但是李全友絮絮叨叨的,仿佛一个碎嘴婆子附身了,周香打着呵欠,给他们父子两个收拾一切,到躺在床上了,李全友还拉着手跟李光久说个不停。
周香实在是受不了,把大屋留给父子两人,自己跑堂屋睡去了,弄得李光久都不知道自己晚上是什么时候是睡着的,只知道睡着前,李全友仍旧抓着他的手说他的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做过事的手,手上一个茧子都没有,细皮嫩肉的,周香这些年把他养得很好……
李光久下意识的嗯嗯两声,然后就这么闭了眼,一觉睡到大光亮。
☆、第八十一章
他感觉这阵子好像一直在奔波,刚从这边待了没一会儿就又要去另一处,然后次次都要分离,第一次是告别自己的朋友,第二次是告别自己的家人。
下一次……他没有再多想,随着黄腊七等几百来号人一起登上了专门去往苏联的专列,这是一个漫长的旅途,他们将在火车上度过小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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