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超心烦极了,越是想要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张脸就越发清晰——俏丽、似笑非笑、无比骄傲。令超悲哀地发现,对于这张脸,他完全讨厌不起来,即使是被脸的主人劈头盖脸地嘲讽,他也一点儿怨念都生不出来,有的只是自惭形秽。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自卑,那是他上学时成绩倒数时都没有过的心绪。
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邱天产生好感。不单是漂亮,大姐二姐也很漂亮,接近自己的女生中也有长得不错的,邱天的美和她们都不一样,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高傲,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腔调,都透着十足的底气,那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模仿不来的,而在邱天身上,那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习惯。这底气对他有着神奇的吸引力。
令超想起陈兴河之前介绍的,邱天的父亲是省级的大领导。过去,他从来不认为领导和老百姓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人吗,领导还能多长两个脑袋是怎么着。尤其是给县教育局领导开车那段时间,他更是觉得有些领导简直俗不可耐,比老百姓不堪多了。可现在,他又陷入了自我怀疑。
令超觉得自己的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挪不开,移不走,就那么横在那里,他急需一个帮手。思来想去,他翻下床去,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往宿舍外走去。留姜山和涂自力在身后面面相觑。
“大姜,你说他不会想不开跳人工湖吧?”
“没事儿,湖都结冰了,跳也淹不死!”
“要是撞冰面上,一头碰死呢?”
“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吗?”
令超当然没有脆弱到自寻短见的地步,走出宿舍楼,他直奔向校园外面的小卖部,抓起窗口的公用电话拨了起来。电话是打给大姐的,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帮手。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他和大姐打交道的时间最少,和大哥都是男孩,共同话题多,跟令美年纪又差的最少,能闹到一块去。而大姐总在他们疯闹的时候,安静地看书、学习,即使打交道,也是替母亲管束自己。那时候,大姐是他敢怒不敢言的“小家长”。后来,大姐考上了大学、当上了大学老师,大姐又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榜样。而在二姐那件事发生后,大姐的冷静和果断,更是让他由衷地佩服。上大学后,大姐每个月都会瞒着父母给自己寄钱,这让他比许多同学都阔绰一些,也能时不时地改善一下伙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想要征求一下大姐的意见。
听完令超语无伦次的讲述,令如在电话那端笑了起来,“元旦的时候,妈还跟我说,你年纪小,不着急找对象,让我多管管你二姐,没想到你倒先行动起来了。从小你就愿意和你二姐抢吃的,怎么长大了,还事事不甘心被她落下!”
“姐,你就少损我两句吧,我都快愁死了。你说,我是不是没资格追她啊。”令超哭丧着脸,在家人这里,他才可以放心示弱。
“怎么没资格?就因为她父亲是领导?孟令超,你大学白念了吧,人不大,等级观念倒是挺重,都什么年代了,找对象还要看门第啊?”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姐,你是没见着她,傲得不行,谁都瞧不上那种,你说她凭啥瞧得上我呀!”令超嘟囔着。
“是啊,她凭啥瞧得上你啊,被拒绝一次就立刻打了退堂鼓,这么没志气,换我我也瞧不上啊。男子汉,得有志气,得有不怕碰钉子的劲头儿,你这畏首畏尾的哪能行?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得有能让她佩服的东西才行,什么都没有,死缠烂打,再有勇气也不行啊。”
“姐夫是咋追到你的?”
“怎么还问到我身上了呢这么跟你说吧,最开始,我也没看上他,但接触下来,有三点,让我决定嫁给他。一是,对我好,死心塌地那种好。二是,有上进心,能踏实干好自己的工作。三是,有生活情趣,懂生活。不过,每个女人找对象的标准不一样,但我想,她要是个值得喜欢的姑娘,这几点,你最起码应该做到。”
“可我现在一没事业,二没生活,这不一点儿戏都没有了吗?”令超苦着一张脸。
“那你还有功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还不专心学习、好好画画?”令如在电话那端憋着笑,故作严肃地问。
“哎呀,姐,你就先别教育我了,我烦着呢。这两天都没心思干别的了。”
“看在你是我亲弟弟的份儿上,给你几点建议,采不采纳你自己看着办。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前提,无论能不能追上,都不要否定自己,要时刻努力让自己各方面出类拔萃,这样才会让她对你另眼相看。第二,适当的制造偶遇的机会,让她熟悉你的存在,但不要死缠烂打,省的招人烦。第三,默默关心她,不要计较有没有回报。第四,不要心急,顺其自然,把你能做的都做到了,其他的就看天意和缘分了。”
果然是过来人!放下电话,令超感慨着,心里那块石头也瞬间没了踪影。大姐的话虽然未必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却给令超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不管是否继续追,不管能不能追上,先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令超脚步轻快地往宿舍走着,他决定先将此事放一放,让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平息一阵,谋定而后动。毕竟,追姑娘就像画画,只有成竹在胸,才能让那美丽的竹影自然而然地落在自己人生的画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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