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八月初六,令美是半天班,一如往常的上班卖货,吃饭午休。一觉醒来,室友们都已经去上班了,令美把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好晾上,又开始整理起衣柜。在把柜中物品挪出来的时候,角落里那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出现在了眼前。令美看着那盒子,有点恍惚,上一次打开它好像还是几年前孔立新的祭日,和沈逸在一起后,她便没有再打开过,有时候整理衣柜看见它在角落里出现,也不过是将它拿起,轻轻抚摸几下,又放回原处。
孔立新已经故去多年,对于令美来说,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短暂美好就像一场绮丽的梦,梦醒了,虽有怀念,但不能留恋,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何况她幸运地拥有了再次做梦的机会。那段曾经锥心的痛楚,虽刻骨铭心,却不再尖锐,心里的伤逐渐愈合,虽有疤痕,但匆匆如水的时光和体贴入微的恋人,都是医治伤痛的良药。
令美叹了口气,从钥匙扣上取下一把小小的钥匙,打开了锁,取出了里面孔立新的钱包。孔立新的证件照以及俩人的合影依旧完好地保存在其中,令美看着照片上孔立新依旧年轻英俊的脸庞,微笑着红了眼眶,谁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让青春定格呢。合影中,自己的脸庞比起现在,明显稚嫩很多,眼神中透着单纯的傻气。拍照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如今却快要而立,虽然她一张娃娃脸,依然会给很多初次见面的人二十出头的错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时间不是白白流淌的,年岁也不是徒然增长的,过往的经历即使没在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也还是会留在眼底,刻入心里。虽然和沈逸在一起后,也拍过许多合影,幸福也是真实发生的,但眼前照片上那没心没肺的傻笑终究是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的。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当时只道是寻常,却未曾料到,寻常成了永远回不去的过往。
令美将那两张照片端详了许久,轻轻合上钱包,却没有继续整理衣柜。她从床头的一个小箱子里翻出一个未曾用过的笔记本,这个本子是刚上班的时候,荣获月度优秀售货员的小奖品,这么多年一直收着,没舍得用,纸张都有点儿泛黄了。
令美坐在桌前,摊开本子,手中的笔停顿了片刻,郑重地落下
祝福你我
立新: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看到我的信,你一定会很惊讶吧?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交流过。那时候总是面对面交流,频繁地见面,明明中午才一起吃了饭,晚上下班还要见很久。那时候,我恨不得天天能见到你,恨不得能早一些嫁给你,那样就能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就已经无比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因为,以后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见不到你。
你离开已经七年了,当初你走的时候,明明说的是离开一周,怎么就变成了一辈子?你一直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怎么就在这件事上失了言?如果当初我知道,火车站说的再见会变成永别,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就算你们单位给你处分,我也不放你走。我宁可被你埋怨,也不想让你失去生命,当然你从来不会真的埋怨我。我当初自私一点该有多好,如果你没走,该有多好。
如果你没走,我们幸福的二人世界应该已经变成了温馨的三口之家,我们的孩子应该已经上小学了。我们会一起送他去上学,一起吃晚饭,一起辅导他学习,休短假的时候我们带他回姥姥家玩儿,放长假就带他回上海,见爷爷奶奶和小姑。咱们三个也会像咱们俩那样形影不离,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像我一样开朗,像你一样优秀,无论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如果你没走,这一切都会变成现实,说到这儿,你一定后悔那么早就离开了我吧?后悔也没有用,谁让你那么狠心呢。不过,我已经不再怪你了,我知道,你也不想走,毕竟你在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没有完成的理想,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
你放心吧,爸爸妈妈都很好,每到节日我都会打电话给他们。立雯也很好,结了婚,有了宝宝,事业家庭都很出色,是个幸福的女强人,她们一家三口都留在了上海,留在了爸爸妈妈身边,你没尽到的孝心,她都会尽到,他们生活得都很好。现在,对我来说,他们就像是亲人一样,只不过,是不再见面的亲人。说真的,我有些不敢见到他们,我怕一见到,就更加地想念你。
我的家人也都很好,爸妈身体很好,我爸再过两年就正式退休了;大哥家的虎子学习很好;大姐刚生了宝宝,叫小荷,漂亮的不得了;令超在你走后,考了美院,明年就要毕业了。我还在百货大楼上班,还是在当初遇见你的那个柜台。不同的是,我是个小领导了,也开始被新来的小姑娘叫令美姐了,每次听她们这样叫我,我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你再见到我,会不会认不出来了?
我想,你也一定知道了,我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他叫沈逸,是个记者,很优秀,对我很好。说来也巧,七年前送你离开的葬礼上,我们就曾擦肩而过,他当时还拍了一张有我的照片。当年他和他的师傅一起报道了那场事故,后来的几年里,也做了很多跟踪回访,在他的报道中,你可以看到当年事故发生地,如今已经更加的安全,而那个被你救下的小男孩儿,也健康地长大了,并且品学兼优,我想这一切也如你所愿吧,他们都好好的,你也就没有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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